老太太闭目歪坐在软炕上,兰儿给她戴糊了药的抹额。
兰儿还不住地给她说:“白家大爷给那么多药物,老太太你只选用姜片和人参片,其余的不用又放着,看着可惜。”
老太太嘿嘿一笑,也不答应。
旁边,菊花和两个丫头子在整理一堆药物,那些药物放在炕桌上。
郡主进来时,正好听见兰儿的说话,落音。
进来后,竹儿笑吟吟地给老太太报说:“老太太,太太来了。”
老太太“嗯”应答,没睁开眼睛。
郡主端礼,问候:“老太太清安。”
听是郡主的声音,老太太慢慢睁开眼睛,“呵”的笑,扬扬手,示意不必多礼,并让她坐。
竹儿往老太太跟前去,替兰儿的手,一面说道:“太太来得好,我们正劝老太太贴药呢。”
郡主道:“这不是贴上了么?”
竹儿道:“太太不知道,日前那位白大爷又给了些药物,瞧,桌子上那些就是了。”
郡主挪近瞧下,看到各类纸包,上面写有:玫瑰花、牡丹皮、甘菊蕊、生黄耆、石决明、霜桑叶、制首乌、枸杞子、淡大芸等等,俱标注斤两钱件。
竹儿道:“这些是要吃的,她老人家觉得吃了口感不好,也麻烦。可不是煞了白大爷的好心?这没什么,外头有位仙游的女医生,二老爷托了人情,从那医生也讨得几个方子。今日拿回来,老太太也不用。”
郡主怪问:“哪里的医生?给的是什么方子?”
竹儿道:“要说这位女医生,可了不得,听得我们老太太年岁高,便说‘老人家上了年纪,总会按自己的性子来,有喜吃的,有喜睡的,有喜闻的’,余了,给了三副。一副是贴皮肉上,用的是肉桂粉,让我们给老太太贴足心涌泉穴。一副是醒头草,叫装入枕头,护头安神。一副是吃的,给的是天蚕蛹,叫回来炖猪脊骨。让我们顺老人家的心来用。可太太你知道,我们老太太不听白大爷的,也没听这位仙游女医生的。偏就用什么姜片人参。你说奇不奇了?”
郡主笑道:“听来,我倒觉着这位女医生很奇,面面顾到人的想法。二老爷是哪里寻来这位高人?她可有什么名讳没?”
竹儿捂住嘴巴,看了老太太一眼,道:“老太太,那我就多嘴多说几句,你别说我多话又惹你头痛才好。这可是太太问我的呢。”
老太太呵呵直笑,啐道:“出了事儿,你尽是往别人家算去。”算是默认,让竹儿告知。
竹儿说:“二老爷说,这位女医生是商户协社的人介绍的,原本她不对外救医,可经不过我们府里求,才给了善心施舍些药方子。她常年居在蜀地青城山,又说峨眉山一带寻药修行,过着神仙般的药仙生活,还是极品美貌的女医者,这几日来京都办事,巧给我们请上了。要说名讳,我听说是姓吴,名叫人青。”
郡主喃喃道:“吴人青?名字倒是有大医家的风范。那老太太该听这位高人的才好。”
故而,话头转向老太太,并劝道:“如今,老太太头痛可舒适些了?若仍未安适,还是听医生的意思,该如何用就听他们的。麻烦是麻烦一些,总归有这些人做。”
老太太道:“话说久病无孝子,假手于这些没心肝的丫头,麻烦一二次还可,终日麻烦着,不怕她们怨恨的。怕是早咒我死了吧。”
听得,竹儿、梅儿、兰儿等丫头围过来,笑说没有的事。
郡主怕这话往下说,关心人的好意变成让老爷们陷入难堪,便道:“昨日五丫头生日,老太太送她那么贵重的礼物,真是宠溺她了。”
老太太笑道:“往年我是要去乐一乐,今年没去。让琂丫头拿去,是我们中府的意思,我帮琂丫头捎随份子了。你知道镜花谢能有什么,我不出一点儿来,不叫他们兄弟姐妹笑话?对了呢,你让送来的几盒子吃的,我还没动。”
此处,说庄玝生日,端些吃的来给老太太,以示孝敬。郡主那会儿忙去东府料理事务,这事儿疏忽忘记了,那是凤仙姨娘叫人送来的。
老太太如今一说,郡主心起波澜,惴惴不安,不敢说自己送,也不敢说自己没送。笑咪咪的应过去。
尔后,老太太说:“听说今年除了肃远来,只有张府的来。想必是锦书吧?和府的、佟府的怎请呢?”
郡主道:“是呢!锦书丫头跟璞儿合得来,也跟五丫头合得来,他们一邀请就赶来了。她哥哥张郎也来,吃了好些金纸醉,昨夜,还留一夜。另外两府,我们请不太合适。”
老太太显出些许惊喜,倾斜过身子,拍了拍郡主的手:“璞儿的事儿,该抓紧。人家姑娘家家的送上门来了,你们闷声不说,好歹挑个时候去张府走走。该上日程了。”
郡主点头,羞赧应“是”。
老太太看郡主脸色一会儿羞赧,一会儿紧张,有些疑惑,问:“今日过来,可有事儿?”
郡主摇头,却斜着眼目看竹儿等丫头。
老太太精明,哪能看不出,便抬头看了竹儿一眼。竹儿领意,赶紧招呼梅儿、兰儿等丫头仆子出去,连同的,郡主身边的人都出去了。
等下人们走开,郡主从炕边起身,往老太太面前跪下。
郡主压低声息,谦卑地道:“请老太太降罪。”
老太太微惊,赶紧伸手:“起来,起来说话。你我娘儿俩,不必这样。你好歹是郡主身份,何须给我跪下呢。”
郡主努力地支撑腿脚,挣扎几下才起来。
起来后,仍不敢坐,站着说:“昨夜北府发生了事故,牵出一条人命。这事儿,我犹豫一夜至今,觉着该来给老太太说一声。可来时,看到老太太病着,几欲不忍开口。因涉及到中府,涉及到镜花谢,要是不说,它日老太太知道,我岂能担当得了。”
老太太紧张道:“不是给五丫头过生日么?北府怎牵出一条命呢?这到底什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来。”
于是,郡主便把头夜的事说给老太太知道。按她听到的说。
郡主道:“原先我们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一帮子人在五丫头院里吃喝玩闹。肃远跟张大少爷在,几个爷们一处,自然想吃酒。客人们开口说要吃我们府上的金纸醉,我们是主家,拒绝不得。二丫头心盛,便应着去拿。后头,琂丫头觉得晚了,便陪着去。取到金纸醉,二丫头跟琂丫头没同路回来,琂丫头内急上厕去了。谁知,二丫头回来没一会儿,琂丫头被篱竹园的一帮子用绳捆捆回来,并押来一个人,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呢,府里都不认识,篱竹园的口口声声说她们几人潜入篱竹园,蓄谋已久,或起什么黑心,要作什么恶歹之事。押回来的人被抓个现形,抵赖是抵赖不得了,我们还没问得话,冒出来的那位便一头撞地上自尽,当场就死了。闹得五丫头这生日宴人心惶惶,再也无心吃喝。可怜琂丫头跟着遭殃,被众人说她跟死的那位是一伙,要我法办。”
听到要法办,老太太急疼了头脑,扯开抹额,道:“这使不得!如何法办得!切莫应了。”
老太太的紧张,郡主哪有不知她的想法?多半担心庒琂身份暴露,真要法办报官,官府查实,往深的追究,可不连根拔起,抖出庒琂的真实身份,乃与卓府命案有关?
这是郡主一而再再而三掩护庒琂的原因,也是斥责子素求情的原因。
郡主赶忙上前,接过老太太的抹额,又替她围上,安慰道:“我挡回去了。这等事儿,如何法办得?人是死在我们府上的,什么来头来历不清楚,还一口咬定说我们府上对不住她。我寻思,这事儿不简单。怕报官来查,会查出不好的。思来想去,得来给老太太报说一声。另外,我也顺便请求老太太给我特许。”
老太太听后,很放心,和蔼地对郡主道:“你做很好,很好!还须我什么特许,你要办什么尽管办,一切照顾府里的安全为首要。其余的,不用我过问。”
郡主笑道:“其余的倒还好说,只是特许这事儿,牵连到琂丫头。老太太平日钟爱于她,不向你讨要示下,我也不敢动。因怕她们再找琂丫头麻烦,我想借此次机会,假意降罪给她,接她回西府,作一番处罚,这样于上于下,才能安心服众。”
老太太沉思一会儿,道:“我觉得不妥,你这样处置,不就坐实了琂丫头与此事有牵连了?不是变法儿定她的罪么?”
郡主道:“我一时也想不到其他的法子。明眼都知道,这事儿跟琂丫头无关,只是北府篱竹园一口咬定。这样做,算是给篱竹园平一口气。”
老太太道:“为何委屈了琂丫头给篱竹园平气?”
郡主叹息,道:“日前,孩子们玩闹,琂丫头得罪了篱竹园,都是前世造孽。篱竹园又是孕妇在身,我想,委屈自己人,顺她们的意,保得家和万事兴是好。至于委屈琂丫头,算不得委屈,当是一次教训。让她日后警觉,万事须小心。另外,去去大家口舌,免得传播说我们护短,于老太太,于我们西府,于我们老爷颜面,皆是益处。”
老太太哀叹不已,滚下热泪,只好点头。
最后,老太太关心问:“那你打算如何处罚她?”
郡主道:“请老太太放心,轻动家法即可,禁闭也应当有的。”
老太太道:“唉!也是,琂丫头是你们西府认的女儿。该由你们教导。可是我疑惑呀,怎忽然来一个人,你们不认识,就自尽了呢?要我说,得叫二老爷来,我得叫他彻查清楚。不然,我是不放心的。”
郡主道:“不光二老爷,我们老爷也在查。老太太放心,这事儿在我们府里,一丝风儿都出不去。就算出去了,我们当她是个歹人,想谋害我们庄府的,落下罪责,也是她。”
老太太摇头:“还是不漏风的好。漏了风,就难办了。”
郡主假意听不懂:“老太太说什么?”
老太太笑道:“没什么!我脑袋进了风,一阵一阵疼。要我说,日后得看紧一些。外头守门的一个比一个不中用,该换的赶紧换了。”
郡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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