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站在旁边的那个人是谁不重要了。
听到声响,庒琂都想进去瞧瞧,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只见在庄玳屋里伺候着的凤仙姨娘,带一帮子姑娘慌忙忙的出来,赶着去郡主屋里。她们也被惊动了。
大约过一会子,凤仙催促着姑娘们出来,庄瑚和曹氏也将她们往外赶。
凤仙姨娘脸上到没多大的表现,姑娘们一个个失魂惊魄,经过院子时,众人大约也看到院门口跪着的庒琂和子素了。除了庄玝稍稍站立看来一眼,别的人擦眼的,赶脚步的,当是没见,又往庄玳屋里钻。凤仙姨娘见庄玝伫立在那里看院门口,便去拉。
庄玝身子一扭,白了凤仙姨娘一眼,终于朝庒琂这边狠狠叹息一声, 便撩起裙子进屋。
看到此番情景,子素讥笑:“看吧,平日里,跟你姐姐妹妹的亲,如今,那些亲近,被风吹吹就不见了。果然轻贱。”
庒琂微笑,无心计较,手抓在子素手背上,按了按:“姐姐。”
子素点点头:“也没什么,她们原也不是你什么人。不必为此患得患失。只是,记住这些嘴脸,你日后别错付了情。”
庒琂“嗯”,大约是赞同子素的说话。
言语气息刚停,猛然听到郡主那屋里传来几声“噗噗”膝盖着地的声响。庒琂和子素听闻,同时心惊,相互对视一眼。
再转头看门口那边,见一个丫头撩帘子出来,捧一个茶盘,上面搁放许多茶碗碎片。丫头擦眼抹泪的,大有回避人的意思。庒琂与子素不好直直张望盯着别人,故而将头脸转移开,当是不见。
此处,看人笑话,好比打人脸面。
庒琂和子素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不想这么望住人家,可心里疑惑,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少许,见那丫头的脚步往外头走来,约到庒琂这边,她稍稍停顿,等擦肩而过,又急促走开,兴许走到不远的后头,脚步声停了,又听到一阵“哐啦”声。那是丫头倒掉盘子上碎片的声音。
尔后,那丫头又折身回来,仍旧从庒琂和子素跟前走过。因忍不住好奇和担心,庒琂压低声音叫住那丫头。
丫头听闻叫,停住。
庒琂问她:“姐姐,老太太在里头还好?”
问的时候,丫头擦泪水,等庒琂的话停音,丫头亮出脸来,开口回话,语音未出,庒琂和子素见了狠狠吓了一跳。
这丫头不是旁人,分明是死去的宝珠。
宝珠淡然地回:“本要给老太太进药,我手脚粗笨,打倒了。”
按平日,听闻有人如此自责,庒琂是要安慰几句,此刻,已被宝珠惊吓得没得言语了。庒琂和子素瘫倒在地,呆呆地望住她。
宝珠端了礼,继续往里头走,却没再进屋,往旁屋去了。稍后,来几个小丫头进去。
子素惊魂未定,道:“宝珠不是死了么?”
庒琂捂住胸口:“我也是这么想。”因想到庄玳那晚来石头斋,谈及宝珠的事,仿佛说宝珠未死。果真呢!
宝珠既然活着,郡主为何要自己去跪棺材?受灵夜?庒琂实在想不通。
子素道:“不光是我们吓着了,我看,才刚进去的姑娘们也被吓得不清。”
庒琂的心思沉浸在跪棺材守夜那里,没听到子素的话。
子素见她还如此惊惶,宽慰道:“你也别怕,大白日的,就算有鬼怪也不敢乱来。”
庒琂点头,目光涣散,明显真被惊吓到了。
子素见她这般,故意岔开话题,道:“我看你别跪着了,要等他们来叫。不知等到那年月。何苦呢!我一个人跪着就行。”
庒琂仍旧没答应,失魂落魄样,子素见着,担心了,微微摇晃她几下。
那晚雨夜,自己看到棺材边上有人,难道是宝珠?这到底怎么回事?庒琂还在思想之中。
难道那晚是看错了?迷幻了眼神?庒琂不断自问。
子素还要想摇晃庒琂,忽听到有脚步声从庄玳屋里传来,紧接,玉屏小跑而出,往郡主屋里去。接着一阵欢喜之声传出,便见郡主、庄勤、曹氏、秦氏等蜂拥赶来。
想必是庄玳清醒了。
子素加大力气,摇晃庒琂:“姑娘,姑娘!亭儿!”
庒琂听到子素呼唤“亭儿”,从沉思中惊醒,急促道:“姐姐。”
子素抬起下巴,昂向庄玳屋里,指示庒琂:“太太们进去了,老爷也去了。”
庒琂的心忽然紧张,如平湖涟漪,波浪滚滚圈圈,道:“是么?都去了?去哪儿了?”
子素跪向庒琂,拉住她的手,道:“姑娘,你怎么了?”
庒琂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掉:“姐姐,太太怪我害死宝珠,怕是宝珠回来向我索命了。如今,三哥哥也要去了……”
子素轻声“呸”出,道:“婆婆妈妈的了,越发不像你的为人。虽然说宝珠死,我们都听闻,可未曾眼见。才刚见的人,可是个大活人,我们就当她活着便好。你又思想那么多做什么?宝珠死不死,与你何干,别有的没的拉扯自个儿,就算三爷没了,也不干你的事儿,何苦拉他,往后,庄府每个人出事,你是不是也要兜揽?亭儿啊,该兜揽的时候,我们等着呢。”
庒琂默默地道:“是了,是了!等着呢!等着呢!”
两人惊惊战战絮说着,庄玳屋里传来欢喜的言笑之声,须臾,三老爷庄勤去郡主屋里。
虽然远在院门口,皆能清楚听闻三老爷给老太太报说些什么,只听到:“母亲放心,如今,醒人世了。说肚子饿。”
老太太是惊讶,惊喜,连连道出几个好,声音清亮,之后也不知道老太太说什么,又听到几位老爷拼命劝解,让她老人家先安歇着。
同时,曹氏跟绛珠、玉屏从庄玳屋里走出。曹氏对二人道:“你们府里若是没有,上我们北府拿去!这会子,西府要做也来不及呀!”
庄瑚欢天喜的也出来了,催促道:“赶紧吧!什么都不打紧,有的进一点才妥呢!”
曹氏一把绛珠和玉屏推出去。
庒琂恍恍惚惚的,痴痴望着,子素还是清醒,看到这些人喜色尽显,想必庄玳真的好了呢!
又听曹氏跟庄瑚道:“别差宝珠出来了,瞧把老太太吓得。过会子你盯着点儿,别让往玳儿屋里来。免得吓唬他。”
庄瑚点头,说知道了,也是犹犹豫豫的。
此处,故事简单明了,这个死去活来的宝珠,是个大活人,屋里的那些主子人有知道的,有不知道的,想必这个宝珠的出现,让许多人出乎意料。
子素若没猜错,宝珠才刚端茶药进去伺候老太太,老太太等人看到,吓着了,所以宝珠摔碎一地,捡起来拿去倒,兴许还被责怪几句,若不然,她怎这般委屈?宝珠未死,却当死的拿来闹,最委屈还是庒琂呢!她这些日子在西府跪夜守灵,想来,是真真下作的惩处人的办法。
于是,子素鄙夷西府,比鄙夷北府更甚。
片刻之后,绛珠和玉屏端来汤碗,直进庄玳的屋里。二人才进去,又被支使出来,赶到庒琂的跟前。
玉屏换出常日巴结的嘴脸,先道:“姑娘,爷要见你。”
庒琂愣愣的,没什么反应。
子素听得,推了庒琂一下,庒琂这才缓神。
绛珠又说一次,道:“太太请姑娘进去。”
庒琂恍惚闪烁地:“都好了?”
绛珠和玉屏听了,觉得怪,相互看一眼。绛珠主觉地来扶庒琂起身。
绛珠道:“爷吃了姑娘的药,如今清醒了。才刚说饿,要吃东西,赶着要我们做鸡肉吃。端进去了,他又说‘是琂妹妹的不是?’,我们想,这人是病糊涂了,平日也不见说要吃这个,怎忽然想起了呢?二太太说北府有煲的老母鸡汤,让去拿来应急,我们只得去二太太北府里取来,如今拿来了,他却又不吃了。太太着急,得请姑娘进去劝劝。”
子素听了,心里更是厌恶:无事翻白眼,有事找庒琂,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真是够利的。
到底,庒琂跟绛珠和玉屏进去了。
庒琂怯怯的,由着绛珠扶,没走几步,又回头来看子素,无神无志地对绛珠道:“素姐姐不走么?”
绛珠和玉屏顺庒琂的眼神看向子素。
玉屏道:“姑娘,二太太跟大姑娘说了,她犯了事。等我们这边都好了,再招呼她。你先请进去,太太等着呢!”
说完,人已被扶进去。
到里头,黑压压一堆人,围在庄玳床前。个个喜极而泣。
庒琂几乎被绛珠和玉屏推到前面来。
郡主一改此前的态度,大有哀求的意思,拉住庒琂的手,道:“你哥哥问,这鸡汤肉是你做的不是?”
鸡汤,在凤仙姨娘手里,金黄金黄的一汪。
庒琂看过一眼,又转目望庄玳,只见庄玳笑着向自己,却没说话,两片紫白紫白的嘴唇,微微动几下,他的眼睛,直勾勾看住她。
见庒琂无声色,郡主拍了她手背,道:“告诉他,让他安心吃一些。”
庒琂点点头。郡主示意凤仙姨娘把碗勺递给庒琂。
庒琂接着,缓缓走向庄玳。
临近床边,庄玳才轻声道:“妹妹坐!”
庒琂坐下。
郡主见这般,悬着的心,放下不少,道:“那,你琂妹妹伺候你吃着。等你吃完了,我们过来瞧你。到底是她一片心,你吃干净才作数,这样一来,你身子就好的快。”
便示意众人去看老太太。
其实,郡主怕众人在旁,庄玳不好意思吃,所以才忙着把人支出去。到了外头,郡主却不往老太太躺着的屋里走,只在门口等着。
郡主不走,谁敢走?都立在门口,时不时探头瞧里面。
里面。
庄玳对庒琂道:“妹妹,他们说我病了。我觉着也是,浑身无力。妹妹你知道,我去找二姐姐,把妹妹的担心都给她讲了,二姐姐也原谅妹妹了。可惜回来时,天黑,我没赶着去给妹妹说,妹妹现知道了,该放心。”
庒琂因宝珠出现,慌了一会子神,如今,庄玳轻声细语,他那声音,又把她的神智拉回来了。听后,十分感动。
他都这样了,还惦记着自己呢!
庒琂打了一勺鸡汤,吹了几下,喂在他嘴边,道:“三哥哥有心,都是为我,叫我心里不安了。我喂你吃,你吃两口好不好?你吃了,我能安心一些。”
庄玳笑了,眼帘眨下,张口吸完一勺子。
庒琂知道外头有人,这会子,也不敢怎么说话,只要庄玳吃,尽量多吃。
庄玳吃了几口,觉得腻,摇头说不吃了,改口笑道:“太太骗我,这哪里是妹妹做的。妹妹说过土味鸡的做法,那是埋在火堆底下,出来的,该只有肉,如何有汤的?”
庒琂笑笑,微微侧头看外头,见外头一众人探脸来窥看,她稍放低声,对庄玳道:“那你当是我做的。你好了,我才安心。你若不好,太太和老太太饶不得我。”
庄玳点头,示意再给他吃,又说:“这个法子好,恨我早前没想到。若是想到,我早装病的来,这样,妹妹就可以常来说话。”
庒琂撅嘴巴,“嘘”的出声,示意不要说了。她怕外头的人听见。
庄玳识意,下巴轻轻勾两下。
庒琂道:“你怎忽然想起要吃这个了?”
庄玳道:“我迷迷糊糊的看见一屋子人,独不见妹妹。以为妹妹觉得我没办成事,妹妹不愿见我。我心里着急,可不敢给太太讲。若说直白叫妹妹来,又怕太太们说我,这才想起妹妹的土味鸡,土味鸡有了,难道妹妹还不来?可惜,此鸡非鸡,也值得。”
庒琂道:“你的想法奇怪,土味鸡跟我有何关联?平白无故的。”
庄玳道:“不瞒妹妹说,我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我被毒蛇咬了。妹妹可听说有一种农食?”
庒琂摇头。
庄玳道:“以前我跟肃远接待一个湘西来的朋友,那朋友说,他们家乡有一类土味,据说毒蛇咬死了鸡,鸡没扔掉,将鸡拿来烹制,做出来的菜食最好吃了,说是叫毒蛇鸡,吃了解百毒。我看他们个个担心,就想起这个来,再者,没见到妹妹,才使出诡计,如今,一举两得,只是这鸡肉汤吃得腻喉,索然无味。不吃呢,又觉得对不住妹妹一片心。”
庒琂羞涩,道:“没听说有这么奇怪的食物,毒蛇鸡,听着多吓人,你还要吃。”
庄玳道:“所以,我没敢说毒蛇鸡,怕吓到太太他们,只说要吃妹妹做的土味鸡。妹妹,你看我,还是清醒着呢!过会子,你跟太太说,我没事,请他们放心。”
庒琂淡淡一笑,点头,再看碗里,汤肉已被庄玳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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