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儿理亏在先,庒琂又是府里的小姐,能矮下九分身段来这儿说这些话,可见难得,自然想跟她冰释前嫌了。梅儿久浸庄府人际流沙中,懂得其中的相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应不应,只看个人修行和气度。如今,不看修行,亦不看气度,因为梅儿自己理亏,又有子素那番威胁,必须妥协。
庒琂这方完美致歉,梅儿释然了。
庒琂还说:“其实也怪不得子素,全因我一时糊涂,那日我在寿中居院里看到盆栽枝叶上有虫子,姐姐知道,我们镜花谢养的那只鹦哥儿,近日不大吃东西,它历来由三喜照顾,三喜病着呢,换个人喂它,它就不大吃了。我们听说鸟儿喜吃早虫子,话说起早的鸟儿有虫吃,可不是这道理?我就想了,抓些回去给它吃。也没抓几只,我嫌少责怪她几句,她不服,想去叫你们寿中居的人帮忙,这怎么可以?自家的鸟儿自家喂,何苦劳动寿中居的人呢!没这道理的。我就把她拉回去了!回去之后,子素说似看到梅儿姐姐在廊下,好歹叫梅儿姐姐叫人帮忙,又是屋檐上下的人,帮个忙也没什么。我又说她不懂道理,抓虫子那种事是乡野之人做的,府里的姐姐们个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请得谁来做这些粗事?到底是虫子呢,我怕你怕,别人就不怕了?她心疼我是府里姑娘,该跟姑娘们一样娇养着,以为梅儿姐姐那日见到我们抓虫子,不愿意援手,加上我这般责怪,心里不平也是有的,这不是找梅儿姐姐撒气么?今儿大早上叫她去打水洗脸,也不知怎么的去了半日,回来却跟我说,找梅儿姐姐去了,仿佛说了一些话,我听着,怕是因虫子的事儿那可不好了,多大的事儿呢!这不,怕梅儿姐姐心里有什么委屈,我特特的来了,一则,看看姐姐,二则,向姐姐致歉。”
庒琂这方言语,自然是谎话!除了遮掩听到昨日梅儿与贵圆那番说话,还替子素撇清关系,将一切矛盾兜在自己身上。起先子素回来把在中府门口与梅儿说的一切告诉她,她心里就想了,梅儿能牵其他理由来化解,自己为何不仿照她的说话?以谎解谎,相互圆过去便能了局。
梅儿听了之后,将信将疑,但是心里明白,自己跟贵圆那番说话,子素听到了,庒琂不可能一句没听见。这会子,庒琂长篇大论说那么多,想必不愿意得罪自己,想找个台阶下。
梅儿识趣,顺势笑了,道:“如姑娘说,多大的事儿,不就是虫子的事儿么?别说摘叶子上的虫子,就是挖地上的地蛇,我也敢给姑娘找去。只要姑娘一句话,我赶着脚断了,也万死不辞。”
庒琂欢喜,猛拍梅儿是手背,道:“果然是老太太疼我,寿中居的人对我那么好,平日看梅儿姐姐清冷,内心对我却这般火热,叫我感动。”
梅儿红脸羞涩,急挣脱庒琂的手,道:“姑娘坐,我给姑娘倒杯茶。”
庒琂的话已表完,见梅儿全然接受,便不想再逗留。是呢,说一堆恶心人的话,还有什么脸面停留?停留越久,就得说越多的话,越多违心的话,就越恶心自己。
遂而,庒琂道:“不忙了,我过会子还要去西府看三哥哥。老太太的身子一日日不好,中秋又近了,去年说中秋得过个欢喜,我去督促药先生好好诊治三哥哥,好以此安慰老太太,三哥哥好了,老太太也不必忧虑添病了。”
梅儿点头,说:“姑娘贴心,真是西府的福气,是老太太的福气。”
就此,庒琂告辞别过,一迳回到镜花谢。入了院子,见子素提鹦鹉笼子出来喂食,庒琂凑了过去,笑着看子素喂。
子素淡淡地说:“老太太好了?”
庒琂道:“跟那边的人说了一会子话,没见老太太,说老太太又躺下了,我就回来了。”
子素道:“那去得也太久了,不如你自个儿躺一会子。劳动那腿脚做什么。”
庒琂“嗯嗯”两声,起脚步子,说:“那我躺去了。”
正要走,子素皱着眉头来说:“这鸟儿怎么了,这两日不大吃东西,今日水也不吃了。”
庒琂收住脚步,再移身过来,定定地看,困惑起来,喃喃地道:“莫非真要吃虫子?”
子素不明白她说什么,反问:“什么?”
庒琂笑了笑:“才刚我跟那边的人说呢,人吃五谷杂粮,哪有没烦恼的,人平日吃杂谷,病了得吃药。姐姐看鸟儿,不也凡物?想是要换换口吧!”
子素奇奇怪怪看住庒琂:“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当日,庄玳送来这只鹦鹉,捎带给一大包葵花籽,说鹦哥儿就吃这个,养那么久,也只给它吃这物。有一日,听到鹦哥儿学舌,庒琂还说它是个活人转世的,该吃饭才对。这当是笑话,如今想到那日的情景了。
庒琂道:“把葵花籽拿掉吧,换我们吃的米饭看看,水果也给一些。”
说罢,庒琂不管子素的反应了,将笼子拿进屋,搁在桌子上,自己把里头的食物挑出来,一面的叫子素去把剩饭水果拿来。
子素闲得没事做,听了她的意思去寻。二人折腾了大半日,终于把米饭放进食盅内,等着它来吃。谁知,鹦鹉很嫌弃,头脸眼睛都不看。
庒琂急了,道:“这怎么了,什么都不吃,我们也没做对不起它的事儿,瞧它生气呢!”
子素笑道:“我听说,旧物思主。对原主人有特别的情感,能预测主人的心情。怕是它思念西府那位三爷了。”
庒琂心思微沉,道:“是呢!世间良驹,只忠一主。何况是只会说人话的鸟儿。”
便让子素把鹦哥儿挂去窗下。
子素挂好,转身来看庒琂,发现她坐在躺椅上发呆,以为她担忧鹦鹉呢,去说道:“要不,去西府看看。好问问他鹦哥儿怎么了,他是老主人,熟悉它的脾性。不然,真什么都不吃,非得活活饿死了。”
庒琂“嗯”应一句,道:“不去!”
子素笑道:“平日我厌恶这府那府的,那是对人,对它,我是没那个心。”顿在庒琂面前,诚心又说:“去吧!我跟你一块儿去!”
见子素如此真心,又确实无事,再者也想去看看庄玳好得如何了。等子素再三催促,庒琂才起身。
主仆二人修饰打扮一番,徐徐走出镜花谢,临出中府大门,忽听到寿中居那边传来一阵悄悄摸摸压抑的惊叫声。庒琂以为老太太屋里发生什么,想转脚去看,后头听到声音里有梅儿的声音,子素拉住庒琂不给去。
难得压住梅儿,自然不想子素再动气,庒琂便也没执意要去。两人就此出中府,赶去西府。
行至西府,在门口,撞巧见二老爷及管家从里头出来。庒琂是晚辈,见了二老爷礼让一回。二老爷倒没正眼瞧她,急忙忙的出去了。
进了门往里头走,子素纳闷道:“平日见也没这般。难道二老爷也生我们的气?怪我们没叫药先生去看二太太?”
庒琂心里也纳闷,只是没应,正好这时,见郡主绛珠带着几个小丫头子从承福苑那边扛着锄头走过,庒琂诧异,迎去的打招呼。
实里,庒琂想打听郡主此刻在承福苑呢还是在庄玳院屋里,她好先去给郡主请安。
绛珠等见到庒琂,曲过礼。
庒琂问:“姐姐们打哪来?扛锄头去种什么?”
绛珠宛然一笑,示意扛锄头的丫头子们先走,再对庒琂道:“姑娘说笑了,这时节不合适种植,要种什么得等来年春天。我们从太太跟前出来,正要去凤凰阁。”
庒琂道:“看姐姐们扛着锄头,我以为要种什么呢!或是太太有特别的主意,得了什么珍贵花草也不可知。”
绛珠道:“当是珍贵花草,那便是珍贵了。姑娘请了!”
绛珠侧身礼让。
目送绛珠离去,庒琂微微拉住子素,道:“先去承福苑。”
子素明白庒琂的意思,默默跟着。至承福苑。入了院门,早远听见玉屏招呼丫头子们的声音,无非是“都仔细手里的!别端斜倒碎了!”等话。
到了院中,果然见玉屏站在廊下外头指挥,一帮子丫头端着托盘有序齐整行走,那托盘上搁有宝盒,一目观望,约有十来个人。
庒琂和子素慢悠悠走上前,玉屏见庒琂,端礼,相互没说话,玉屏却用目光示意庒琂,大约是说“太太在屋里”。
擦肩而过后,庒琂和子素往屋里行近。入了门,听到郡主传来一声叹息。
庒琂不敢擅入,略停了半脚,生怕郡主在里面会见人,正为什么事烦恼,自己猛然冲撞反而无礼了。
等了一会子,又见有两个丫头子从里面出来,各自仍旧端一个托盘。
丫头子知礼,问候。
想必郡主听见丫头们问候庒琂,便对外张声责怪:“姑娘来了,为何没请呢!”
听得,庒琂快步进入,身落屋里,只见郡主一人坐在炕上,宝珠近身伺候,别无旁人了,倒是矮桌上堆着一些宝石美玉,俱是托盘宝盒装着。
庒琂端礼:“给太太请安。”
郡主摆摆手,困顿道:“有礼了。”又指示道:“来坐!”
难得郡主有这份盛情,庒琂笑着过去坐。
郡主道:“多早晚进来的?见到二老爷和管家出去没有?”
庒琂道:“才刚进来,在大门外见过二老爷了。”
郡主又叹一声,道:“他跟管家在路上没说什么?”
庒琂很是惊诧,郡主一向持稳,怎会问自己这些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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