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赫那拉

弘历的目光如春日沉醉的晚风，绵绵道：“古人男女相悦，女子对情人的称呼便是欢。这个名字，很有情致。”

意欢低低道：“是，皇上博学。臣女平生最喜《相见欢》一词。”

“朕与你便是相见欢了。”弘历的笑如清亮的阳光，无遮无拦洒下，他停一停道，“你姓什么？”

高晞月撇嘴道：“这样的名字，多半是个汉军旗的出身姓氏罢了。”

金玉妍掩口笑道：“还是贵妃最明白什么是汉军旗的出身了。”

高晞月脸色一冷，转脸不顾。荟蔚知意欢亦是甄嬛的棋子，可见她眉眼清冷，不似能与她和睦相处之人，再加上她看弘历的眼神，是那样的柔情四溢，想来跟冷宫那位乌拉那拉氏一样，只讲求真心吧。

荟蔚秀眸底掠过一抹迷茫，弘历真的爱她么？他的爱若隐若无，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意欢沉沉道：“叶赫那拉氏。”

弘历微微一怔，唇边的笑意如遇上了寒雨微凉。琅嬅已然带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叶赫那拉氏？”

金玉妍“哎呀”一声，以袖掩口，惊奇道：“叶赫那拉氏？可是被我建州女真所亡的叶赫那拉氏？”她盈盈望住弘历，娇声道：“皇上，臣妾虽然来自玉氏，却也听说当年叶赫部为我太祖努尔哈赤所灭，叶赫部首领金台吉临死前悲愤不已，曾说道叶赫那拉即使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灭亡建州女真，不知是不是真的？”

高晞月见意欢脸上有不豫神色，不觉拈起绢子笑道：“嘉嫔虽然来自玉氏，可是对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典故还知道不少呢。”

金玉妍扬了扬唇角，颇有得色道：“可不是？既然身为皇家儿媳，自然事事以皇家为重了。”

琅嬅含笑颔首：“嘉嫔生下了皇子，果然越发懂事得体了。”

甄嬛不以为意地笑笑：“往日传闻，你们倒是听得有心了。只是叶赫部被我建州女真灭了那么多年了，早已臣服。意欢的阿玛好好地当着皇帝的侍郎，她一个女孩子家，哀家倒不信能成了精了？皇帝，你说呢？”

弘历微笑着伸手向她，语气柔缓温存：“朕记得，太祖的孝慈高皇后便是叶赫那拉氏，还替太祖生下了太宗，可谓功传千秋啊。”说着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荟蔚，只见她面色并无不愉，心下气闷。

甄嬛眉毛微微一扬，和缓笑道：“意欢，还不谢恩？”

意欢盈盈下拜：“臣女多谢皇上夸赞。”

弘历笑道：“朕倒不是夸赞，叶赫那拉氏出身满蒙贵族，却不想将汉人的诗词念得这样婉转动听，真是难得。朕记得宫中通晓汉家诗文的，除了贵妃，便是南…”他想脱口而出‘南兮’，可想到甄嬛在侧，他不禁改口道：“便是朕的忞嫔了。”他特意加重‘朕’字来彰显出对荟蔚的重视。

荟蔚自谦笑道：“臣妾不过是萤火之芒，哪里比得上贵妃娘娘呢。旁人不说，如今这位意欢妹妹，也是极通诗书的。”

意欢眸若秋水，盈盈一荡：“皇上通晓满蒙汉文字诗史，难得在皇上跟前伺候一次，不能做了什么都不懂的人。”

弘历虚挽过她的手：“既然你如此有心，你便也留在朕身边，做个贵人陪伴吧。”既然是皇额娘特意举荐的，他也不能推了。

他原本笑盈盈地脸上慢慢褪了下去，只留冷峻地脸庞对着众人。

琅嬅先起身举杯道：“皇上自登基以来，册封的嫔妃大多是从答应、官女子做起，如今叶赫那拉氏一举得封贵人，可见皇上钟爱，臣妾敬皇上一杯，贺皇上新得佳人。”

嫔妃们虽有不甘，亦只得跟随起身，贺道：“恭喜皇上。”

弘历一饮而尽，嘱咐了叶赫那拉氏伴在身边。那叶赫那拉氏对诸人神色都是冷冷的，唯独对着弘历时温柔凝睇，一笑如冰上艳阳，冷清中自有艳光四射。

琅嬅微微使一个眼色，高晞月起身娇声笑道：“皇上看腻了旧歌舞，咱们这些做旧人的不能不胆战心惊，臣妾只好就想些新鲜法子希望皇上不要厌弃了。”

弘历又恢复淡淡地笑意道：“又胡说了，朕怎会厌弃你？”

高晞月嫣然一笑，百媚横生，指一指天上道：“今天新人且歌且舞，咱们地上尽够热闹了，臣妾的阿玛从外头送来各色烟花，咱们且看一看天上的热闹吧。”

弘历颔首道：“烟花不错，只是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高晞月温柔凝眸，鬓边的一支并蒂海棠花步摇安静垂落，道：“臣妾往日读《少年游》，记得有一句‘雨晴云敛，烟花澹荡，遥山凝碧。驱车问征路，赏春风南陌’，可不是应了如今的景么？”

弘历颔首道：“还是你最解情致，一点小玩意儿，都能答出那么多细腻心思来。”

高晞月扬一扬脸，身边的双喜赶紧下去了。不过片刻，只见乌沉沉的墨色天空，忽然划过一道流星般的白光，仿佛一声尖锐的呼啸，五颜六色的烟花旋即绚烂飞起，整个夜空几乎被照得亮如白昼。

她一一指着道：“那红的是天女散花，黄的是武松打虎，金猴献果，这几个五彩的是八仙过海、金辉齐鸣、铁树开花、百花齐放。皇上看那个，最别致的杨贵妃观牡丹，还有白蛇仙女、百鸟朝凤、金龙腾飞。”

高晞月说一句，众人便赞一句，那烟花似颗颗明珠在空中绽放，朵朵变化绚丽，如彩蝶飞舞，纷纷飘然。正喧腾间，只见一朵硕大的烟花绽放在空中，散出满天云霞，金芒似的火星四散飞落开去，远处歌姬们的管弦声以及嫔妃和宫人们的叫好鼓掌声，熙熙攘攘混在一起，将今夜的喧哗热闹推到了最高处。

待到烟花尽了，唯剩了满天空的寂寞与宁静，空气里散着淡淡的硝烟味，微微有些呛人。

弘历回首见叶赫那拉氏只是淡淡的神色，便道：“怎么？不喜欢么？”

叶赫那拉氏为弘历斟了一杯酒，浅浅笑道：“烟花好看是好看，热闹也热闹。只是做人若只是热闹了这一刻，便要回归寂寥，还不如清清静静，做天上一点星子，虽然是微光，却永远明亮。”

弘历听她这么说，不由的想到荟蔚之前也曾说话，眼中闪过一丝暗光，看向甄嬛道：“果然是皇额娘调教出来的人，见识卓然，与众不同。”

甄嬛眼底精光一闪，和言道：“哀家放她在身边，能调教的不过是规矩罢了。心思还是她自己的。”

弘历闭目片刻，含笑道：“叶赫那拉氏的心性，倒是和皇额娘亲生的两位公主一样，让朕想起远嫁的大妹妹端淑长公主了。”

甄嬛神色微微一滞：“端淑长公主在皇帝登基前便已许嫁了蒙古，只剩下柔淑长公主还待字闺中，一直交给諴亲王夫妇教养。哀家也不能常常得见。”

弘历沉吟片刻道：“那是儿子不孝了，未能顾及皇额娘母女情深。”

甄嬛一凛，旋即笑得柔和：“皇帝何必自责？諴亲王夫妇忠于皇帝，又是皇帝的亲叔叔，必然会替哀家好好教养公主。何况，諴亲王福晋又是出了名的贤德淑女呢。”

“儿子也这样想。皇额娘身边有儿子和这些媳妇，都会孝顺皇额娘的。逢着大年节，公主也会随着諴亲王夫妇进宫，拜见皇额娘，皇额娘一切放心就是。”弘历恭谨一笑，转头看着叶赫那拉氏道：“你说话很能让朕舒心，朕便赐你封号为舒，赐住储秀宫。”

意欢笑意浅浅，神色平和如镜：“臣妾谢过皇上隆恩。”

弘历轻轻地点头，再好的人，他也已经有了。这些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同样的诗情歌赋皆不俗，可为何他总觉得舒贵人倒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呢。始终不及他的南兮。

这时，弘历身边的小太监进保一脸惶然地急匆匆进来，打了个千儿道：“皇上，不好了，不好了！冷宫走水了！”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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