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一重重通天落地的明黄色赤龙祥云帷帐低低地垂着,将白日笼得如黄昏一般。
弘历睡榻前的紫铜兽炉口中缓缓地吐出白色的袅袅香烟,越发加重了殿内沉郁至静的氛围。偶尔,弘历发出一两声呻吟,又沉默了下去。
两个侍女跪在弘历榻前,戴着重重白绡手套,替弘历轻轻地挠着痒处。
甄嬛见弘历昏睡,示意李玉掀开被子,撩起弘历的手臂和腿上的衣物,触目所及之处,皆是大片的红色水疱,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幽异的光泽,更有甚者,一起成了大片红色饱满的突起的疖状物。
弘历含糊不清地低喃着:“痒…痒…”
琅嬅情难自禁,泪便落了下来。甄嬛到底有些心疼,轻轻唤了几句:“皇帝,皇帝!”
弘历并没有清醒地回应,只是昏昏沉沉地呢喃:“额娘、南兮,我好想痒啊…痒…”
荟蔚闻言复杂的情绪在她的秀眸里一闪而过。身体微微颤抖的她,脸上竟流了一道泪痕,可她并没有发觉,只是思绪万千的想着。若没有发生那件事情,他们或许还好好的。
甄嬛的面色略沉了沉:“皇后,你听见皇帝说什么?”
琅嬅知道弘历的呼唤犯了太后的大忌,这“额娘”二字,指的未必是在慈宁宫颐养天年的皇太后。
然而她也知道这话说不得,勉强笑道:“皇上一直尊称您为皇额娘,如今病中虚弱,感念太后亲来看望,所以格外亲热,只称呼为额娘了。”
甄嬛唇边的笑意淡薄得如同远处缥缈的山岚:“难为皇帝的孝心了。”她的口气再不如方才热切,“齐汝,给皇上和娴嫔用的是什么药?可有起色?”
齐汝忙道:“回太后,微臣每日用清热化湿的黄连解毒汤给皇上服用,另用芫花、马齿苋、蒲公英、如意草和白矾熬好的药水擦拭全身。”
“饮食上多用新鲜蔬果,再辅以白鸽煲绿豆、北芪生地煲瘦肉两味汤羹给皇上调治。娴嫔得的病症晚,虽然发热较多,但不比皇上这样严重,这些药外敷内服,已然见效了。”
甄嬛扶了扶鬓边的瑶池清供鬓花,颔首道:“你是太医院之首,用药谨慎妥当,哀家很放心,就好好为皇上治着吧。一应汤药,你必得亲自看着。”
齐汝答应出去了。甄嬛回转头,见琅嬅只是无声落泪,不觉皱眉道:“皇后,你是六宫之主,很该知道这时候掉眼泪是没有用处的。若是你哭皇上便能痊愈,哀家便坐下来和你一起哭。”
琅嬅忙忍了泪道:“是。”
甄嬛皱眉道:“皇上的病不是什么大症候,眼泪珠子这么不值钱地掉下来,晦气不晦气?若是娴嫔也跟你一样,她还能伺候皇帝伺候到自己也病了?早哭昏过去了。”
琅嬅见太后这般说,少不得硬生生擦了眼泪:“儿臣但凭皇额娘吩咐。”
甄嬛叹口气道:“你这样温温柔柔的性子,也只得哀家来吩咐了。既然娴嫔已经病着,宫中其他妃嫔可以轮侍,纯贵妃刚有了身孕,忞妃、嘉妃都要抚养皇子,就不必过来。”
“余者玫嫔、舒嫔是皇帝比较宠爱的人,可以多多侍奉,愉贵人、庆常在、秀答应也可随侍。你是皇后,调度上用心些便是。”
甄嬛一一吩咐完,琅嬅跪下道:“皇额娘圣明,臣妾原本不该驳皇额娘的话,但是皇上的病会传染,若是六宫轮侍,万一都染上了病症,恐怕一发不可收拾。若是皇额娘觉得儿臣还妥当,儿臣自请照顾皇上,必定日夜侍奉,不离半步。”
甄嬛双眸微睁,眸底清亮:“是么?皇后与皇帝如此恩爱之心,哀家怎忍心分离。便由着皇后吧。只是皇后,你也是人,若到支撑不住时,哀家自会许人来帮你。”说罢,太后便又嘱咐了李玉几句,才往殿外去。
荟蔚从进入大殿便一直默不作声,只是回想着那日弘历与如懿的谈话:“忞妃身份低微,在妃位上倒显得与这个位份不相配呢…”
还记得当时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这句话在她耳边回响了很多遍,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听下去,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永寿宫。她还记得是李玉将她送回去的,可是她当时…
之后如懿经常拿这些话在她面前嘲讽,无非就是她不配罢了。
若说刚开始听到的时候是不相信的,可在如懿口中出现越来越多这样的话语,她渐渐地有些迷茫与麻木。
迷茫弘历真的会是这样对她么?麻木是因为这种话她听过无数遍了,越听越麻木。
直到她想要去问他的时候,听到养心殿内的如懿与弘历嬉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她才真正的心冷了…
—未完—
2020.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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