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这一病,缠绵足有百日,待到完全好转,已是六月风荷轻举的时节。而皇后琅嬅也因悉心侍疾,复又承恩如初。
娴嫔如懿侍疾致病与意欢日夜在宝华殿祈福的心意,弘历对二人宠爱较为多。其余时间弘历皆宿在自己的养心殿。乍看之下,六宫中无不和睦,自然是圆满至极了。
到了九月金桂飘香之时,更好的消息便从长春宫中传出,已然三十五岁的琅嬅,终于再度有娠。
这一喜非同小可,自端慧太子早夭之后,帝后盼望嫡子多年,如今骤然有孕,自然喜出望外,宫中连着数日歌舞宴饮不断,遍请王公贵族,举杯相贺。
这一年的新年,之前有忞妃荟蔚诞下一对龙凤胎,皇八子永玮与皇五女和晖公主璟嫃。而纯妃苏绿筠生下皇六女和嘉公主璟妍的喜事,更因为琅嬅的身孕而格外热闹。
而琅嬅自己则避居长春宫中,甚少再参与内廷盛事,嫔妃们去探望时,亦每每见到琅嬅静卧榻上,服用各色安胎汤药,而太医们神色紧张而恭谨,侍立一旁。
这一日太后甄嬛探望琅嬅归来,便在慈宁宫焚香静坐。福珈捧了一本《法华经》来供甄嬛诵读,甄嬛读了几段便笑道:“方才看皇后谨慎的样子,看来这个孩子对她而言真的很要紧。”
福珈穿着一身蓝缎地圆纹如意襟坎肩,配着一身象牙色长袍,用铜鎏金素纹扁方挽着头发,清淡得如甄嬛宫中的一抹香烟。
她眉目恭顺地道:“中宫无子,等于是无依无靠。皇后已经三十五岁了,能再有身孕,真的很不容易。”
甄嬛颔首道:“当然不容易。哀家私下问过齐汝,如此烧艾,能否保孩子到足月。齐汝告诉哀家,能保到九个月都算万幸了。到底比不得纯妃,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身段。”
福珈有些担心:“皇后年岁偏长,若孩子再不足月,那便胎里弱了。”
甄嬛凝神片刻,自嘲地笑笑:“说到底皇帝也不是哀家亲生的,皇后更是名义上的儿媳,自有她娘家人疼爱。哀家要关心,也不过是脸面上的情分。你没听皇帝病着的那时候,昏昏沉沉地叫‘额娘’,你相信皇帝叫的是哀家么?”
福珈犹豫片刻,替太后添上一壶香片道:“再怎么着,皇上的生母都已经死了。皇上这些年都不提这个人,哪怕梦里软弱些,想着一点半点,也不算要紧事。”
甄嬛一下一下拨着鎏金珐琅花鸟手炉上的小蒂子,轻嘘了口气道:“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到底不一样,所以哀家也懒得去提点皇后什么。”
“其实她既然要烧艾保胎,又防着旁人,大可不露声色,临到早产时动些手脚,便可除去想除去的人了。只是她一心借着嫡子博皇上怜爱,到底嫩些。”
福珈含笑道:“太后深谋远虑,皇后哪能和太后您比。何况太后不喜欢任何一方独大,那么皇后也好忞妃也好,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到底咱们将来的指望,是在玫嫔、舒嫔和庆常在身上呢。”
甄嬛见桌上有切好的雪梨,便取了一片慢慢吃了:“说起忞妃,哀家当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忞妃是哀家一手调教起来的,可也日渐看她羽翼丰满。虽说皇帝宠她,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皇帝的全部心都在忞妃那儿。”
“哀家原不过提了句‘皇帝待忞妃倒是不同啊!’不曾想皇帝竟察觉了哀家的用意,很是果断的利用娴嫔来冷落忞妃。倒是可惜了她与皇帝的情意,但若是他们全心全意的信任彼此,这事情还会发生么?”
“说到底还是太后不想让忞妃独大。”福珈微微迟疑,“可忞妃先后为皇上生下两子两女,虽夭折了一个固伦和霁公主,但也未伤了根本。而相反舒嫔她…”
甄嬛微微一笑:“这就是皇帝对忞妃的不同。而皇帝一直顾及舒嫔背后叶赫那拉氏的出身,再不济为了防哀家。”
福珈一凛,旋即道:“那倒不像。皇上若要防着太后,大可不收下庆常在和舒嫔,更甚至不会让忞妃接连诞下皇嗣。”
甄嬛的笑淡淡的,仿佛窗外摇曳的花影依依:“咱们这位皇帝,心思可深着呢。否则当年三阿哥弘时是先帝的长子,乌拉那拉皇后的养子,身份这样贵重,怎么就能落败在了咱们皇帝手里呢。”
福珈低眉顺目:“那自然是因为太后您的缘故。”
甄嬛笑着摇了摇头:“哀家啊什么都可以不理会,只理会一桩。”她的神色慢慢沉寂下来,带了一缕无以言及的哀伤,“便是哀家的柔淑,可以不要像她的姐姐一般命途多舛,离京远嫁。要是柔淑能守在哀家身边,好好儿嫁一个疼她的人,那便好了。”
重重销金华衣之下,甄嬛日渐老迈的身量显得单薄而不堪重负。福珈含了一丝安慰,温厚道:“太后放心,一定会的。”两个人紧紧依傍在一起,天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好像悬在窗棂上的薄薄的纸片,摇摇欲坠。
—未完—
2020.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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