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清姐姐,外面又是好大的动静呢,奴婢在门口儿听着,哭喊得可吓人了呢……”果儿道。
她的话音刚落,程悠若便也听到了一阵吵嚷哀哭之声声,自然,还夹杂着不甘的愤骂。
“是曹贵人吧?”程悠若问道。
“奴婢不知,反正挺吓人的。”果儿隔着门道。
“近日多春雨,小主更是不要出门了。好生将养,待到荣苑解封之时,必是不尽的荣宠。”张明轩道。
程悠若笑得舒心,道:“借大人吉言了,若真如此,倒是我的福气了。”
荣苑被封宫,门外站了两个守卫把守,只有张太医来瞧病的时候,他们才能给打开锁头。但是即便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们也是吓得大气儿不敢出,生怕吸入了这宫内的晦气似的。而且,站在这门外把守,也是颇有怨言。
因而听到果儿在院内喊,竟是不耐烦道:“别喊了,都封在里面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嘿……我说你们这些人也太……”
“果儿”,程悠若隔着窗子叫住了她,道,“不许胡闹。”
“小主,他们实在太过分了,昨晚也是冷嘲热讽,今天还是这样!”果儿气道。
“听话”,程悠若道,“也别害怕,不过是哭几声就完了,乖乖回房间去。你不是在和竹青学刺绣吗?快些绣个帕子给我。”
果儿听着这些守卫对荣苑的冷嘲热讽,虽是心里气不过去,而起外面的哭声这么瘆人,也是听得心内发慌。但是听到自家小主这一番安慰,就莫名的觉得心安。福了福身,道:“奴婢这就回去绣花儿。”
“小主对底下的人这样好。”张明轩道。虽是仍旧垂着头,但是话语里,已经有些闲谈的语气。
“她们为奴为婢,终身侍奉人,此生本就凄苦。我又如何忍心再恶待她们呢?况且人人生而平等,效忠是情分,而不是义务,我岂有不领情的道理?”程悠若笑道。
张明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和诧异。不免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女人,的确与众不同,竟是让人又惊又怕,甚至,还有些控制不住的喜欢……
“我和秀清是出不去这荣苑的,外面的事情,近来还要让大人格外上心一些”,程悠若道,“另外,我这疫症的治疗,也到了紧要阶段,看来大人少不得一日跑两趟来请脉了。有劳大人。”
“微臣明白。”张明轩道。
这人极其聪明,一点就透。和这样聪明的人说话,自是省去了好多麻烦。
李良人腹中的胎儿,乃是龙非然的第一个孩子,别管是龙子还是公主,失了这孩子,必定让龙非然恼怒至极。想来曹娇娥,这一次是必死无疑。
而若是日后,他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是由华曦月操控的呢?那时候对她恶行的憎恶,再加上被欺骗的愤怒,只怕华贵妃的下场,也比曹娇娥好不到哪里去吧?
就看张明轩能不能搜集到足够多的证据了。
华贵妃说是下毒,这李良人腹中的胎儿,便是的确因为中毒而死。而这件事情,只要是华贵妃操控的,就一定与秦太医脱不了关系。从上次那“闹鬼”之事中就可看出,秦太医的医术相当高明,只怕张明轩都不及他,因而想要制一个滑胎的毒,并不是难事。
翌日上午,张明轩又来请脉,边给程悠若把着脉,边道:“小主昨晚可听到慎刑司里的惨叫了?”
“自是听到了”,程悠若医一声苦笑,道,“这帝宫看似繁华,实际上,却是与修罗地狱无异了。曹娇娥虽说嚣张得有些讨人厌,但是也罪不至此。她不过是蠢笨一些,便被人害到如此境地。”
“人可死了吧?我昨晚听着,到了后半夜,便没声音了。”想起昨晚那声声叫喊,程悠若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荣苑所在的位置,因为偏僻,所以距离慎刑司也近,这慎刑司里的声音,她是听得再真切不过的。
入夜之时,本已经睡得深沉,却是忽听一声凄厉惨叫划破夜空。还夹杂着泼骂之声,不外乎是一些挣扎着说“没害人”之语。可是一旦落入了慎刑司,谁能在乎真相是什么呢?
慎刑司里的嬷嬷太监,全都听从华贵妃的指示。只要华贵妃说人是曹娇娥杀的,那么她们总有办法,让曹娇娥认罪。
“华曦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早晚有一天,你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这曹娇娥拼尽了全力,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程悠若倒真希望她能够一语成谶。
“一早便被扔到乱葬岗去了。据说早朝之时,曹尚书已经被罢了官。陛下已经下旨,将曹家男丁流放西疆去戍边了,女眷则全部收入京舞坊为妓”,张明轩道,“虽说害死皇子乃是重罪,但是这后宫之事,又如何能如此大肆在朝堂之上定论?陛下这么做,实在是有些……”
张明轩忽而意识到自己多言,便不敢在说下去。
程悠若却是道:“无妨,我心里倒是与你想得相同。这样做,未免有些太狠了。戍边倒还好一些,虽说苦寒,倒也不至于失了尊严、也不至于会死;但是女子皆为娼妓,这要毁了多少女子的一生?”
“况且,这事情原本也不可能是曹娇娥为之”,程悠若倒是毫不避讳,直接道,“张大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用了你,自是信得过你。华贵妃那边,可查出破绽了?”
“自出事之后,微臣就一直暗中观察着秦太医,但是却并未发现任何破绽。只是看了太医署的记档,知道他于事发前一日,去过秦贵人的宫里请脉。”张明轩道。
程悠若点点头,心想张明轩的确很聪明。未及她点拨,便已经看出了秦太医是华贵妃的眼耳。只是,秦太医去秦芳菲的宫里,却是为何?再怎么样,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卷到这件事情之中吧?毕竟一旦事发,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而澜嫔当日那一番话,显然是对华贵妃的打算知道一二的。这件事情,华贵妃的帮凶,到底有几个?是澜嫔和秦芳菲之中的一个,还是这两个人都是?
想要借着这件事情彻底推到华贵妃,这其中的细节,就不得不弄清楚。
“但是微臣也想下,觉得秦太医不太可能让秦贵人直接帮着华贵妃出手。或许那一日真的只是去请脉而已吧。”张明轩道。
“一直给澜嫔医治的御医,又是哪一位?”程悠若忽然想道,“可也是秦太医?”
“并不是秦太医”,张明轩道,“而是秦太医的徒弟,孙太医。毕竟澜嫔在陛下初登大宝之时,得的只是长使小主的位分,那等位分,按制是不可以用一等太医的。当时孙太医是秦太医举荐进宫的学徒,便是一直由孙太医为澜嫔瞧病。”
程悠若点点头,心想这就了然了。
这件事情,就是由澜嫔和秦芳菲帮着华贵妃完成的。而秦芳菲只是负责在中间传药而已,传给谁?自然是传给澜嫔。出手下毒害人,也是澜嫔直接为之,华贵妃一定是将自给摘出去了,表面上看来,并未插手。
果然是一只狡猾的狐狸!这样一来,一旦东窗事发,也查不到她的头上!到时候秦芳菲自然也不会承认,这药是她给澜嫔的,所以最后,死的只能是澜嫔这个替罪羊。
想通了这一点,程悠若心内,忽然觉得有些悲凉。并不是意识到不能够通过这件事情而彻底搬到华贵妃,而是为澜嫔感到可悲。不知道她自己是否知道,这一旦事发,就要成为弃卒的命运。
“小主可是有了眉目?”张明轩试探着问道。
“近日来还是要继续留意秦太医”,程悠若道,“尽量找到这滑胎药从他手中出来的证据。当然,能找到是最好的,若是找不到,也切不可冒险行事。记着务必要小心。”
“微臣明白。”
还有十几日,便是她对外宣称的,可以脱离生命之危的日子。如果没猜错的话,在这之前,华贵妃一定有所行动。不然待到她真的“脱离了性命之忧”,再想要对付她,可是难上加难了。而且她一死,龙非然必定会先追究。
“陛下这几日可向你过问了我的病情?”想到龙非然,程悠若忽问道。
“陛下每日都让黄公公派了底下的小太监来问”,张明轩道,“倒是从不间断。只是黄公公并未亲自出现过,陛下也并未亲自召见微臣。”
程悠若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冷笑,嘴上却是平静,道:“这是自然,陛下龙体为重。不召见你,才是规矩,若是亲自召见了你,反而是害了你。”
心里却已是对龙非然更鄙视了几分。毫无疑问,他对王紫嫣的确很用心,但是这用心,也绝对不是“情”,只能说是一种对新鲜事物的热度而已。什么人什么事,都比不上他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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