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不得放肆……”李忠全急忙提醒道。
龙非然一扬手,示意李忠全不必斥责她,看了华曦月的面庞半晌,最终还是从瑾瑜的怀中抱起了她的尸体,将她平放在了床上。
“这一世,你必定以为是朕负你,却不知,实是你想要得太多。朕,从未想过要负你。朕知你对朕喜爱得紧,朕也感念你这一份情意。因而你做什么,朕都纵容。但是你却一再触碰朕的底线……”
“罢了,这一生功也好、过也罢,情也好、怨也罢,你也终究是带不走的。安心去吧。朕会以皇贵妃之礼给你下葬。”
长叹一声,便是拂袖离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倒是程悠若,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向床榻上华曦月的尸体。却是无意间迎上了瑾瑜满是恨意的眼神。
这丫头是个忠仆,令人敬重。华曦月死了,这丫头自然会很到她的头上,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她也不想要去解释什么,说到底,华曦月的死,她还是脱不了干系,不想华曦月竟是刚烈到这个程度,从前还真是没看出来,不管怎样,还是死者为大。华曦月,你一路走好。
暗夜沉沉,程悠若和龙非然躺在一张床上,两人都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陛下若是心里烦闷,便和臣妾说会儿话吧。”程悠若道。
龙陵夜轻拍了拍她,道:“不必管朕,你快睡吧,都三更了。”
“陛下不能安寝,臣妾如何睡得着?”程悠若索性将枕头拉起来,靠着枕头坐着,轻轻抚摸这龙非然的肩膀,道,“陛下,这次的事情,的确和臣妾脱不了干系。臣妾只要一闭上眼睛,便满脑子都是贵妃娘娘临死前的样子……臣妾不该提议让江海来看。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程悠若满是自责之意。而此时的自责,却全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虽说华曦月屡屡为难于她、挡了她的行事,而且还纵火害死了小康子,她也的确对华曦月动过杀心……但是当她真的死在自己的面前,心里还真是有点儿过意不去,甚至还有些同情。
毕竟,她也只不过是爱得迷失了自己而已。
“曦月当年刚入府服侍之时,朕的确很喜欢她。她出身名门,天生带着一股骄傲之气,不似那些低眉顺眼的美人儿,只会躲避着朕的目光。朕总是能从她毫不畏惧的眼眸中,看出鲜活的生气来。其实,在皇家待得久了,便是觉得,这些侍奉的人,其实就和布偶没有什么区别,她们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呆板的、不灵动的。”
“因而朕也格外宠爱她一些,给她高位分、也给了她一段时间内的专房之宠……她有些善妒、有些蛮横、有些精明算计,朕都得过且过……朕也以为,这一辈子便也就这样了。真的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死,而且还是这样死……”
看得出来,对华曦月的死,在夜深人静之时,龙非然还是很难承受的。全然不似人前表现出来的那般冷漠镇定。此刻暗夜漆黑,又有床幔挡着,程悠若根本看不清龙非然的脸。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倒反而能让她以心去体会这个人。
一时心软,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身上,就如同母亲一般轻轻拍着他。竟是柔声安慰道:“陛下,人各有命,或许这就是她的命……人无论多强,终究还是斗不过命去的。”
也只能以这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命运”之说来安慰龙非然了。不然还能说些什么呢?
初时的喜欢是真的,而末时的厌恶,却也是真的。
如此,她又能如何劝说呢?还不只能是越劝越糟么?
“紫嫣,你会不会觉得,朕是个无情的人?”龙非然问道。
无情?程悠若之前的确觉得,龙非然并不是什么懂爱之人。但是自从他在生死关头挺身挡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似乎便不再这么觉得了。而此时,黑暗之中,面对龙非然的自责和脆弱,她更是无法将这两个字和他联系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龙陵夜是无情的,可是之后却发现,龙陵夜也是有情的。而且还是一个极其深情的人。之后,她认为龙非然是无情的,可是却发现,龙非然也不是一个无情的人。
曾经, 她也认为自己是个无情的人,可是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龙陵夜。这一刻,也还是对龙非然动了恻隐之心。
似乎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真正无情之人。但凡是人,生在这天地间,就注定要被这个“情”字所牵绊。所谓的“无情”,不过是想要的情无法得到,而不得不强撑着的一种骄傲罢了。
这也是为甚么,那些看似无情的人,往往要比那些看似有情的人深情许多。
“连你也这么觉得,看来,朕真的是个无情之人……”龙非然听程悠若半晌不语,还以为她是默认了,不免一番自嘲的苦笑。
“哪会?陛下岂能是无情之人?陛下最是有情之人。”程悠若道。
这话语,一半安慰,一半真心。
“你不要哄朕开心,朕自己都知道,朕是个无情之人。”
“可是对你,朕是真的想要尝试一下这有情的感觉”,龙非然道,“紫嫣,你会像曦月那般,最终还是愚弄了朕么?”
程悠若轻声一叹,心想,我不是最终会愚弄你,而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在愚弄你。在龙非然身边也有一段日子了,这还是第一次,程悠若心里竟是对他提起了些许愧疚。
然而这暗夜之中,似乎总是能够浮现出冤魂的样子。当她的面前仿佛出现了程家七十二口挣扎着的冤魂之时,她的这一缕愧疚便转瞬消失了。换上的只是一副决然的神色。
“陛下,承诺最是虚无,臣妾不会给陛下任何承诺。时间会给陛下答案的。”程悠若道。
此时,即便坚定了最初的信念,却还是无论如何都对他说不出欺骗的虚无之言。
“紫嫣,你就不能说一些假话来哄朕开心么?”龙非然总算是带了些许笑音。
不过程悠若却是笑不出来。因为她从一开始,说得所有令他开心的话,便都是假话。
这世间的善恶,真的很难去下一个定论。按理说,龙非然本应该是个大奸大恶之人才对,可是偏偏,却也只不过是一个被命运束缚的无奈之人罢了。越是意识到他的可怜,就越觉出这尘世的无奈。
“朕曾经很相信一个女人,可是最终朕发现,她从始至终,都在愚弄朕。朕是真心待她,她却只是在利用朕来报复太后而已。”龙非然道。
龙非然主动敞开心扉谈论这个被华曦月忌惮的女人,程悠若也不免来了些许好奇,道:“陛下是说,林芳淑?”
“对”,龙非然也靠着枕头坐起来,道,“芳淑是服侍朕的侍女,九岁的时候,他就到朕身边了。那时候朕也才刚刚九岁而已。童言无忌吧,朕便总是嚷着说,要娶她,要让她做朕的皇后。及至十六岁,朕也到了可以纳妾的年纪,便向母后提起了要娶她之事。毕竟她之是个婢女,母后只能同意她做朕的侍妾。”
“那段日子,的确只能用‘美好’二字来形容。虽说简单,却是最贴切的。可是好景不长,就在朕正准备着要升她的名分之时,太后却查出了她的身世,不由分说的便要将她赶出府去。当时朕还为此和太后闹得不可开交。但是却无意间听到了芳淑和太后的谈话,她说,她等的就是这一天。”
“等的就是这一天?她是故意让太后查她的身世的?她到底是什么身世?”程悠若道。
想起这些往事,龙非然自嘲地笑笑,道:“说来也是好笑,她做这一切,竟然是要为朕的亲生母亲和她自己的生母报仇。原来她娘亲,便是朕的奶娘。也是除了太后和先皇之外,唯一活着的,知道朕生母是谁的人。当然, 在朕七岁的时候,她也死了。”
“是太后所为吧?”事情的大概,程悠若大概也猜出了几分,所以龙非然才会和太后有着如此深的隔阂。
“对,就是太后所为”,龙非然道,“当年奶娘知道一旦朕不必再吃奶,就是她的死期,她便连夜逃出了太子府,带着她的女儿, 一直躲躲藏藏,最后还是被太后找到了,她的女儿,也就是芳淑,却逃了。当年朕的生母对奶娘有恩,因而她一直记着这恩情,便在自知躲不过去之时,便将这一切告诉给芳淑,让芳淑务必找太后报仇。”
“她接近朕的目的,就是要让朕在完全相信她之后,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将这些真相告诉给朕,让朕和太后反目成仇。甚至计划着,怂恿朕亲手杀了太后。多亏朕无意间听到了这一番谈话……不然,朕真的不知道听到她添油加醋之语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一夜断断续续的倾诉,不知不觉夜尽天明。龙非然也是身心俱疲,竟是把头埋在程悠若的怀中,呼吸沉稳地睡着了。倒是程悠若,看着他得睡颜,一时心内混乱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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