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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今日终于能将深藏心底的黑暗一吐而快,根本不在意嬿婉是否会因此生气发怒,自顾自地说着她的心态变迁。
她像是病得虚透了的人,说不了几句话,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气吸得猛了,又觉头晕,便将头晃了晃,一把披散的青丝扫到身前,强撑着病体也要接着说下去。
嬿婉根本不在意她说了什么怨愤之语,只着眼看向她甩到身前的长发,皇后原本那如缎的一把青丝,此时竟是如秋日里的枯草一般,没有半分生气。
“我这一辈子,从前是满洲贵女,一入皇家就是嫡福晋之尊,等到皇上登基,我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是家族给了我这份荣耀,为了这个,我要强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生怕不能报答家族一二。”
“我不顾身体接连生子,就是为了生下皇子,能让自己和富察家的终身有个依靠。结果到头来,却是忙来忙去一场空,三个孩子,竟然只有璟瑟这个幼女养到了成年。”
富察琅嬅呵呵冷笑,悲绝地仰起头,“我为了家族,自己的思想喜乐全都葬送不算,连我的孩子们也都成了斗争的牺牲品,白白连累了他们到这世上走一遭,却没能享多少福。这一次,我贪心不足,听了额娘的蛊惑,对你和永珏他们下手,恐怕又连累了璟瑟吧。”
语毕,良久的死寂,殿中只闻得皇后艰难而浑浊的呼吸声,长长的两行清泪,从富察琅嬅的颊边无声滚落。
她默默流泪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抓着软枕的手骤然缩紧,像是害怕极了,轻轻地问:“璟瑟现在如何了?皇上……皇上有没有迁怒她?他肯见她吗?”
嬿婉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皇帝现在对皇后厌恶至极,璟瑟进了养心殿也不过是向他哭诉求情,他如今因着病体难愈耐性差到了极点,为防自己耐不住脾气冲着璟瑟发火,再伤了父女情分,乾隆已经许久不见璟瑟了。
嬿婉的摇头,不知被富察琅嬅理解成了什么,她突然紧紧地搂抱着自己,像是畏冷到了极处,蜷缩着,只余下一个孤独的影子。满是悔意地喃喃自语:“我还是连累了我的孩子,我还是连累了她……”
须臾,她又爬到榻前,神色癫狂地对嬿婉道:“求求你,对不起你和永珏、永珩的是我,求求你不要记恨璟瑟,她和永琪一向交好,若我一死能让你消气,我可以立刻死在你面前,只求我去后,永琪对待璟瑟,能够一如往昔!”
“你是你,璟瑟是璟瑟,我从来没想过要将你做下的罪孽算到她的身上,我不会,永琪也不会,皇上更不会。你大可不必用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璟瑟其实更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富察琅嬅的身体没有虚透,但她比病入膏肓之人更显了几分生机断绝之态,脖子上的青筋突兀地梗着,映着枯黄的脸色,恍若一片泥淖中的枯叶。
“贵妃,希望你能理解我。你的位份再高,不是皇后,就不会体会到我的难处。我作为皇后活了半辈子,活得都是虚的。为了一个皇后的虚壳,什么都要藏着掖着忍耐着。做了皇后整个人便成了供起来的虚菩萨,说的话、做的事就是我自己都觉得恶心,可我又不得不这样做。”
她突然“呵呵”笑了两声,对着嬿婉带了几丝隐晦的恶意道:“我是活不了多久了,想来我死了,皇上为了永琪,也会立你为后的。你要知道,做了皇后都是一样的。咱们那皇上的性子,做福晋、做妃子时个个都无事,嚣张在他眼中也是直爽的好性儿。可若成了皇后,与他并肩,他却是事事留心、步步猜疑了。不知道等你做了这个皇后,会不会和我有一样的感触?”
嬿婉只静静地注视着她,半晌才道:“我日后怎样,既不是你说了算的,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我此身此心,全部系于皇上一身,就不必劳烦娘娘替我操这份心了。还没发生的事情,我不喜欢做这种假设。若我真有一日,有你这般的造化,成了能和皇上生同衾死同穴之人,也算是完成了我的一桩夙愿,倒要谢谢你今日吉言了。”
富察琅嬅面上多了几分疑惑,似乎不明白,嬿婉这般通透聪慧之人,怎么会说出这番情丝缱绻的话语来。
她想了想,发现自己想不透,便也不再说什么,只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念道:“痴儿痴儿,竟不能悟。”
嬿婉见她缓缓闭上双目躺下,僵直地喘着气,眼角慢慢淌下两滴浑浊的泪,微微摇了摇头,心下叹息,说她是痴儿,明明自己才是,到了今日这般田地,都还不能放下的人,可不是她。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似要将胸肺间的气息全部吐出去。话到如此,两人都没有什么话要说了,嬿婉静悄悄地扶起秋芙的手,慢慢踱到门外。
外头的日光太过明亮,嬿婉刚从昏暗寝宫内出来,一时几乎睁不开眼睛,待她适应了日光,看向门外坐在轿撵之上的明黄色人影时,不过一瞬间,眼中就有汹涌的泪水决堤而出。
乾隆眼中含笑,伸出颤巍巍的左手,示意她坐到御撵之上,“你出来太久,身体又还没好,朕来接你回去。”
嬿婉踟蹰一瞬,就坦然将手放在了他的大手之上,坐到御撵中,和他相依偎着,一起回了养心殿。
乾隆果然不负她想,她前脚进了长春宫,他紧跟着就在门外听墙角,也不枉她费劲到皇后面前演了这样一场戏,总算是打消了他对她的所有警惕。
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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