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门开了
她身披月华,信步而来
身上素白的衣裙随着走动有几分晃动,透过月光,能看得出她是如何身段轻盈与袅娜。白皙的脖颈此时瞧得见他掐出的红印。发髻不知为何散了下来,乌黑亮丽的长发被风吹起,发油的香气和着独属于少女的体香钻入他的鼻子,并不刺鼻,反而清淡,让人闻着都多了几分安心。
额头多了层薄汗,双颊泛红,气喘吁吁,看来是跑着来的
她好看的眼睛坚定的望着他,一字一句道
薛婧姝:公子方才的话语,令小女子深感惶恐。虽然我现在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但毕竟出身名门,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约束。我不敢私自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更谈不上心中有 人。如今我已失去一切,只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不敢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我此身清清白白,从未有一刻违反礼法与逾矩。今天公子不顾礼仪,贸然闯入房间中伤我在先,又言语玷污我的名誉在后,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吸了口气,下定决心道
薛婧姝:女子最重要的便是清白名节,我虽千方百计想活下去为薛家留一血脉,可如今名节被辱,我实难承受,愿以此证清白。
说完便猛的向他腰间袭去,她还未拔出刀便被一只大手按住,是一只手指修长有劲好看极了的手。
宫远徵:你想死?
少年沉声道
她抬眼对上少年审视的视线,那双漆黑的瞳孔没有任何多余的杂色,像个旋涡,将他吸进去。少年虽稚气未褪尽,可眉眼间看得出已有长成的痕迹,柔软的唇呵气如兰。
这样好看的公子,江湖闻名的宫门百年来独一个的天才人,当真是鲜衣怒马少年郎最好的时候。若是放在从前无拘无束的闺阁岁月,她想必也会倾心这样的人。
可如今,偷生已不再重要,她不能叫人玷污她的名节,让祖宗抬不起头。
红唇微张,轻声且坚定异常
薛婧姝:愿已死证清白
她的眼神那样坚定,烫的他移开视线。
这寻常人家的女子都是如此吗?脆弱的时候像是他精心照料的那些花,水多了不行,没有太阳不行,晒得久了也不行。风暴当前,随时都会被风打的七零八落。
可若是到了这样的关口,又坚韧异常。
宫远徵:以死证清白?
宫远徵: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的前仰后合,她这种遇事只会哭的弱女子还敢如此?当真可笑
宫远徵:你有这胆量?不若,用药吧,我今日倒要看看你敢不敢死
少年背过身去,走向柜子,手里拿了几味药扔进了药炉。
宫远徵:你是我的东西,死也要为我创造价值。我大发慈悲来为你专门做个没有解药的毒药吧
静姝看着少年忙碌的背影,恍然想起从前父亲的背影也是这样忙碌,心中思绪万千,却无法宣于口。
想起江南的乌篷船,想起江南楼阁吊脚,想起江南的糕点,想起离家做寿时,父亲立于门前对她的唠叨叮嘱。
父亲明明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挺着大肚子,泪眼婆娑的扶着马车的帘子,一字一句的交代道“一路小心,若是遇到贼人切记保全自身要紧,其他什么都不重要。若是不开心就多吃点你母亲给你备的桃花酥,甜一甜嘴。”
薛婧姝:可以甜一点吗?这些天的药苦的我险些没了舌头
少年身形一滞,往常那些人在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害怕,更不要说要喝自己的毒药。可她却这般从容,甚至还挑剔药苦。
静默的室内,他未回答,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一定会做的甜一些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一碗冒着热气的药端了过来,他看着她接过去。嘴角有一丝戏谑的笑。
宫远徵:这可没有解药,待会记得可千万别求我。
她看着药,想起,刚打开门时,他就是那样孤独的坐在黑夜里,在柔和的月光也无法驱散这一世的静谧。他就像一座石像一样,不会动了,陷进了土里,只能眨着眼等着月亮落下太阳升起,再从来太阳落下等到月亮重新升起。
就像是无数深夜里的她一样,痴痴的望着天,失去了鲜活。
薛婧姝:公子往常都是一个人吗?方才瞧公子一个人坐在这不点灯的屋内,当真孤独的很。
原来,那是孤独。他想着。
静姝一口饮下碗中的药,一滴不剩
此时此刻她要死了,可她却不想哭。她原以为她会哭的。
爹,娘,女儿不孝,这就来陪你们了。
孩儿好累,可孩儿还有许多事未做,无数哀愁漫上心头
薛婧姝:公子,你见过草原吗?
少年并不看她,也不搭话,少女也不气恼,自顾自絮叨起来。
薛婧姝:我没怎么出过门,只在书里读过,说原野上辽阔无边,骑马奔腾在那里,好似天上地下只是自己一个人了,连烦恼都没了。
少女看着天井中的老树,眼神飘忽,好像的确是看着这棵树,可又好像透过这老树,飘向了远方。
薛婧姝:我很羡慕。我从前看的天只是四四方方的,是我的院子划出来的形状。
细嫩的双手在空中比划出个方形给少年看。
薛婧姝:我被拘在那里面,他们说女儿家,这样才叫金贵
薛婧姝:这样的话我从前从不会说,因为他们说,这不得体。他们说女儿家就是要被那些所谓的规矩束缚,那样才是大家闺秀。女子连说句话都要心里转三转才能说出口,生怕会触了什么霉头。可男子却不用。
她怨,她怨她是女子,就要被束缚。
若她不是女子,就能习武,可以保护父母亲族。可以继承家业,撑起门楣。若她不是这女儿身,她就可以策马扬鞭去看诗文里写的大漠孤烟直,可以走出门去,闯一片天地出来。
可千不该万不该的事,是她是个女子。
静姝披着发,支着身子贴在栏上,探出身子去抚摸这老树沧桑的树身。她原本想摸一摸这秋日里还能长得如此葱郁的树到底是什么样的,可却只摸到了岁月的沟壑。
在如车轮滚滚的岁月长河中,他们都是无足轻重的沙砾,被围困在一隅,不得自在,只能被动地接受那些辛酸苦辣。
他从前从未接触过女子,从不知道这世上对女子的压迫是什么样的。或许和宫门一样。
宫子羽的母亲就是因为嫁进宫门郁郁而终
他的母亲呢?
他不太记得了。
记忆里,母亲和父亲相处十分和谐,是相敬如宾的眷侣。可是母亲总是偷偷哭
小时候总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哭。渐渐长大才明白,母亲哭的是她自己。
母亲从前也是会骑马的,会射箭,会武,会治病救人。好像就没有她不会的。可是母亲在他记忆里从没做过这些事。
母亲每天要做的就是照顾好父亲和他
连医馆的医书,她都好似没翻阅过。
他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小时候总觉得像父亲和母亲那样相敬如宾就是最好的眷侣。可真的是这样吗?
母亲真的满心满意都爱着父亲吗?父亲也深沉的爱着母亲吗?
他不知道,没人告诉他答案。
薛婧姝:不知道怎么的,知道自己要死了,话却多了起来。公子勿怪。
宫远徵:死?
宫远徵:死才是最简单的事。
薛婧姝:我本来以为我一直都怕死的。可现在不知怎么的,突然不怕了。
方才的愁怨突然一扫而散,莞尔一笑,眸中灿烂,一脸期待。
薛婧姝:因为我要见到父亲母亲了。那公子的双亲呢?刚才过来时,没见到徵宫有除了公子以外的人。
他的双亲?
他的双亲死在了那场大战中。他没有家人了。
他只有哥哥了。
他只有哥哥愿意做他的家人
静姝见他不答,她也识趣没再问。可少年眼眸里晃动的光亮,叫她恍然想起那些传言,宫门十年前与无锋有一场恶战,流了许多血。他的双亲,也死了吧,死在无锋手里。
薛婧姝:公子想他们吗?我觉得公子一定很想他们。
少年低垂下眉眼,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宫远徵:有什么想不想的,我可没那些闲工夫。都要忘了他们长什么样了
薛婧姝:没有留下画像吗?
祠堂里就有他们的画像,可是每一次见,他都觉得陌生,总想着他记忆里的父亲母亲应该不是长这样的。
宫远徵:你怎么要死了,话就这么多。
她果然是条会哄人的毒蛇,说的每句话都让他心里烦闷,好像憋着什么东西喘不过气
死在他手里的人很多,可那些人都会痛哭流涕挣扎的求他放过他们,也有咒骂他的。他们骂他是恶鬼。 可没有人像她这样话多。这样讲出一箩筐的话来乱他的心。
薛婧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话这样多。
薛婧姝:公子能不能把我葬在我父母身旁?我实在想念他们,只是可惜我没有能力未能为父母报仇雪恨,消灭无锋。
少年不搭话,她也在未说话
二人坐在小桌旁等着药效发作,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着。
安静的能听到对方的呼吸的快慢起伏节奏
等了好一会,仍未见痛楚。
明知自己要死,可却迟迟不见药效发作,也不知何时发作,当真好比凌迟。钝刀子割肉。
她不解的看向他,只见他戏谑的望着她一脸愁容的等死模样。
一瞬脑袋清明,笑出了声。死亡的乌云从她头上移开。她好像被放生到水里的鱼,体内重现生机,浑身舒爽。
薛婧姝:公子真是喜怒无常
这药无毒,他只是觉得戏耍她有意思罢了。真是个磨人的公子。角公子要他娶自己而他却觉得自己心有所属爱慕羽公子而迁怒她,差点将她掐死。可又因为她为了宁死保全节放过她。
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间
她就是他手中的玩具,而他是顽皮的孩子。
宫远徵:你就这么确定那是无毒的?
在少年明晃晃的试探里,少女轻笑,眼眸染上星光。
薛婧姝:公子那日救了我,公子是好人,我信公子。
他想说自己要被他选去,自己要指望着他活着了,当然是雷霆雨
露皆是君恩。可他会喜欢听这样的话吗?
她说她信他是好人?呵,他从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
宫远徵:是吗?
说是就是吧。
少女望着他,像刚才要自裁保全清名时一样的坚定,一样烫的他不想对上那视线。
薛婧姝:我信公子。
在顽皮的孩子,她也要教会他该如何爱护自己的玩具。
她是要嫁进宫门这座牢笼的金丝雀,是用来装饰这山谷的饰品。
可她不要这样,她不甘这样,她有必须要做的事去完成。
风吹起二人的发丝,在空中缠绕,不分彼此。
好似缠绵悱恻的动人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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