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府,东院内室。
云破晓端着半碗红艳艳的心头血,小心翼翼倒入了苏引口中,她好像有吞咽意识,一点点把血咽了下去。
阿冬在边上默默看着云破晓那透着死气的侧脸,眼中泪眼婆娑。
已经是第七天了,苏引的气色越来越好,而云破晓的气色却越来越糟,他还能撑多久?
喂完血后,云破晓把碗递给了阿冬,就那样静静看着苏引不转眼,满眼的恋恋不舍。
他已经有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了,所以苏引大概也快要醒来。他和她兴许再也见不着,她活,他也就死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跟倾盆似的。好在元帅府每年都会进行翻修,还不至于漏雨。
但听长风说,京都城边郊好多根基不好的房屋都被大雨淋塌了,许多百姓流离失所。
城中的乞丐日益增加,前不久还算繁荣的京都城,倏然间变得凄凄凉凉。
阿冬给云破晓包扎好伤口,犹豫着道:“大将军,您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不能再取心头血了。小人瞧着公子的脉象平稳,应该不会有事。”
“不能怠慢,否则功亏一篑。”云破晓穿好衣服,又道:“去做些好吃的吧,忽然有些胃口了。”
“好,大将军想吃什么?”
“无双素常喜欢吃什么,就都做些吧。”
“哎!”
阿冬一走,云破晓就进了密室,点了香,恭恭敬敬站在了二十八尊灵位前。
“爹,娘,兄长……这是晓儿最后一次来拜祭你们,此后,便很快就会来与你们相会。如若爹爹娘亲还在黄泉,且等等孩儿吧。”
插上香,云破晓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云家的仇虽然没亲自报,但他一死蜀皇想必也撑不了多久,他就没有报仇的执念了。
让蜀皇生不如死,比杀了他更解恨。
云破晓在密室跪了很久,站起身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忽然一口血气顺着喉咙便蹿了出来,溅得灵位上到处都是。
这瞬间,云破晓浑身内力像是从四肢百骸灰飞烟灭,他居然连站都站不稳。
脸上的鬼印宛如火烧,疼得他半张脸像是被剜掉了是的。伸手一摸,满手都是血。
这怕是要死了吧?想不到会这么快。
还想在看一眼苏引,就一眼。
于是云破晓撑着神龛挣扎了好久,才踉跄着走了出去。看到苏引依然静静躺着,无声无息。
“无双,无双……”
云破晓走过去坐在榻前,把苏引整个搂入了怀中,紧紧抱着,像抱着一件稀世之宝。
心头明明有千言万语,此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窗外亦狂风大作,雨点子打着窗棂噼里啪啦的响,这场风雨是西蜀建国以来从未发生过的。
乌云在天际汹涌,如帆幕似的把京都城裹挟。本来还是白天,此时却看不到一点光明。
元帅府外好像有很多的声音。
“大将军,救救我们吧……”
“大将军啊,求求您救救我孩儿,救救我们吧?”
“大将军……”
长风急急走来,在门口喊道:“大将军,府外跪满了百姓,都是房屋被冲塌的。”
“让他们走吧,我顾不了那许多。”云破晓低头看着怀中的苏引,爱不释手抚着她的脸,“我这辈子只想护一个人,只想疼一个人。”
“大将军,京都城乱了,护城河水位已经涨出了河堤,怕是要淹了这京都城啊。”
“那又如何?天灾人祸是皇上该忧心的事,找我有何用?我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
长风听着云破晓声音不太对,便往内室走了几步,瞧见他坐在床榻边抱着苏引,左脸上全都是血。
那贴在脸上的鬼印就像是血符,红艳艳的,这么暗的光线也瞧得十分清楚。
“大将军,您这是……?”
“我时间不多了,拿个碗来。”
长风不明所以:“啊?”
“去拿个碗来。”
他得再为苏引备一碗血,否则他死了,她若还没醒过来该如何是好?
长风不敢忤逆,连忙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就拿了只碗过来,双手捧着递给了云破晓。
云破晓道:“你退下吧,别看了。”
长风倏然红了眼圈,哽咽道:“大将军,就让属下候在这儿吧,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
不是万一,是一定!
他就要死了,一身的内力也都消失,动作也变得迟缓,这是人死前的征兆。
他修行古武,哪能不懂。
云破晓脱下衣服,解开了阿冬才刚缠上不久的棉纱。拿着血屠剑,又狠狠扎在了心口。
“唔……”
之前有内力撑着,他尚不觉得这一剑扎得有多痛,此时内力尽散,疼得直接哼了出来。
他死死咬着唇,拔出剑,把血一滴滴流进了碗里。血不多了,滴答滴答好半天也才一点儿。
云破晓的脸已然死灰,星眸比死去的人更加黯淡。倒是他脸上的血咒,却是越来越红。
长风扑通一声跪在了云破晓面前,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云破晓把血放在桌上,缠好了伤口,轻声道:“长风,把我的盔甲拿来。”
“嗯!”
长风拿过盔甲伺候云破晓穿上,那股君临天下的气质又出来了,不怒自威。
他擦尽了脸上的血迹,把自己打扮得精神抖擞。
旋即,他走到苏引身边抱着她,吻住了她凉凉的唇。
这是云破晓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这般深情地亲吻苏引,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好久,他直起身子道:“无双醒来如若问及,就说连山河堤冲断,我去处理事务了,不要告诉她真相。”
他一顿,又道:“好生看着元帅府,你是元帅府的大总管,以后找个合适的女子成亲,就在这儿养老。”
长风瞬间泪如雨下,他知道云破晓要离开,不知道他去哪儿,但肯定不会待在元帅府。
他用力抹了抹脸,“嗯”了一声。
“去备马!”
“好!”
云破晓提了提气,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元帅府,唏嘘地看着那满地匍匐的黎民百姓。
“大家都回去吧,不要在这儿淋雨,皇上不会放任你们不管的。”
满地百姓大喊:“大将军,我们只相信您,您才是我们黎民百姓的守护神。”
我守护你们,谁又来守护我,守护我挚爱的女人呢?
云破晓默默敛下眸子,没再说什么。接过长风递过来的缰绳,他纵身越了上去。
长风哽咽道:“大将军!”
“驾!”
云破晓没再理会他,策马扬鞭,追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雨幕中。
他那身银光闪闪的盔甲,就仿佛是雨幕中一道白月光,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明亮。
无双,我走了。如若苍天有眼,我们来世再做夫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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