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慈母手中线

西蜀熙元年十月初八，太后薨，即日便举行了葬礼。

这大概是西蜀史上最仓促的葬礼，不过礼数还算周全，最后是由凌飞领兵护送她入皇陵。

吴庄南昭没去，一个人来到凤阙宫，回忆着太后生前的点滴。

他努力回忆了很久，仿佛除了剑拔弩张，母子间并没有留下任何温情画面。

寝殿里的布置很奢华，都是吴庄南昭当初命人给太后置办的，他认为最好的东西。

谁成想，她会在这样的地方养一个面首，还生了私生子。

皇家的颜面，被太后一个人丢尽了。

可能是心情极其败坏的缘故，吴庄南昭的气场特别凶戾，吓得赵真都不敢靠近，远远站着。

“她此时下葬了吗？”吴庄南昭忽然问赵真。

赵真忙跪了下去：“依照时辰算，太后娘娘应该是入土为安了。”

吴庄南昭又愣了愣，轻叹道：“走了也好，她活着累，朕看着也累。”

“皇上，您这都待一天一夜了，咱们还是回吧，您不是说要去看看小殿下吗？”

“你下去吧，朕还想独自待一会儿。”

“……嗻。”

赵真走后，吴庄南昭望着冷冷清清的寝殿，一阵悲从中来。

太后离世，他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心里反倒堵得发慌。

右侧的梳妆台上，琳琅满目全都是朱钗，都是吴庄南昭为太后置办的。

他觉得，太后就应该珠光宝气。

梳妆台边有个很大的木箱子，是当初太后从冷宫搬过来的，之前一直都上了锁，不准人动。

这次没有，于是吴庄南昭就打开了，最上面一层搁着一只破烂的拨浪鼓，以及一双虎头鞋。

鞋子颜色都变了，瞧着很是破旧。

吴庄南昭拿起虎头鞋看了眼，却瞧见两只鞋里面都绣了个“昭”字。

他一愣，连忙取下暗格，下面一层都是衣服和鞋子，压得很紧实，估摸着有好几十套。

吴庄南昭拿起衣服看了眼，领子那儿都绣着个“昭”字。

衣服一层层叠着，从大到小，春夏秋冬都有。鞋子也是，从长到短，从薄到厚。

这一箱子衣物鞋子上，全都绣着个“昭”字。

这瞬间，吴庄南昭眼圈就红了，心头一股沉重的悲意油然而生。

他以为，太后从不曾疼过他，爱过他……甚至他们关系决裂的时候，她也不曾提过。

却原来，二十多年里，她一直在给他缝制衣服鞋子。虽然他穿不上，但这份心却在。

过了好久，吴庄南昭又把箱子盖上，默默地坐在了边上。

一低头，泪珠就滚了出来。

“阿昭！”

玄关处忽然响起柳婵霜的声音，吴庄南昭没回头，也没吭声，就那样落寞地坐着。

“听赵真说您在这儿都待一天一夜了，滴水未进，要不咱们先回吧。”

柳婵霜走上前，看到吴庄南昭脸上还没干的泪痕，顿时一阵心疼。

“您怎么独自在这儿伤心呢？”她捧着吴庄南昭的脸，用掌心抹去了那些泪痕。

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吴庄南昭和太后的关系一直很僵，说重了说轻了都不合适。

少顷，吴庄南昭淡淡问道：“雅儿，你怎么来了？”

“臣妾担心您。”

柳婵霜和吴庄南昭一起长大，知道他的脾气，一眼就能看到他心灵深处的伤悲。

太后和吴庄南昭之间关系生疏，后来又因为大祭司的事情闹得水火不容。

但其实在吴庄南昭心里，他很尊重太后，即便感情生疏，该给的也从未亏待过她。

只是太后太伤他的心了，所以下葬他都没去。

“朕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吴庄南昭睨了眼柳婵霜，“你腹部的伤可好了？”

“早就好了，您看臣妾这不好好的嘛。我让萱姬熬了些汤羹，咱们回西宫吧？”

“好，走吧。”

吴庄南昭起身时又看了眼木箱子，蹙了蹙眉，阔步走了出去。

赵真在门口候着，问道：“皇上，咱们可是去看看小殿下？”

“赵真，你马上派人把那木箱子抬去平昭宫，然后将这凤阙宫封了，任何人不准进。”

“嗻。”

柳婵霜闻之扭头看了眼那木箱子，很好奇里面是什么，但她没敢问。

两人从凤阙宫出来时，转角便遇上锦禾，怀中还抱着太后的女儿，似乎刻意等在这儿。

柳婵霜对锦禾十分反感，脸一沉怒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锦禾看都没看她一眼，对吴庄南昭道：“皇上，妾身有事同你说。”

“何事？”

“听秦太医说，囡囡一直都没有名字，既然您让妾身养着她，可否给她赐个名字？”

若是之前，吴庄南昭拂袖就走了。

但自从看到太后那一箱子的衣服鞋子过后，心头的恨意仿佛就一点点碎散，灰飞烟灭了。

他看着锦禾怀中肉嘟嘟的女婴，想了很久，道：“叫她未央吧，取太后的吴姓。”

“嗯，妾身明白了。”锦禾莞尔一笑，低头对女婴道：“囡囡，你以后有名字啦，皇上赐你名字了。”

小未央好像听懂了似的，对吴庄南昭咧嘴一笑，还咿咿呀呀对着他讲话。

吴庄南昭抬起指尖想去摸一摸孩子的脸，倏然又想起了龌龊的大祭司，便收回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柳婵霜走到锦禾身边，阴恻恻道：“锦禾，带孩子就好生带着孩子，莫要耍花样，否则本宫绝不饶你。”

“哟呵，贵妃娘娘这是要仗势欺人的意思？怎么，你以为这后宫就你能了？你能的话，为何生了皇子依然没当上皇后？”

“你……”柳婵霜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锦禾扬了下眉，道：“贵妃娘娘，捡来一条命就要好好珍惜，别没事出幺蛾子。你是阿昭青梅竹马，我却是他的救命恩人，孰轻孰重他心里也有数的。”

言罢，锦禾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柳婵霜气得脸色煞白，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又急急去追吴庄南昭。

吴庄南昭不知道她和锦禾争过，问道：“雅儿，朕寻思，等皇儿满月便昭告天下，顺便册封他为太子。”

“皇上要册封皇儿为太子吗？”

“当然，这是朕第一个皇子，你生他时也险象环生，他以后一定是个有福之人。”

柳婵霜犹豫着问道：“皇上，当初为臣妾切腹取娃的人到底是谁啊？”

“一个老妇。”

这事儿吴庄南昭封过口，不准任何人提及柳婵霜当初切腹的事儿，怕她有心理阴影。

所以，至今柳婵霜都不知道救她的人是苏引。

柳婵霜又道：“臣妾很想去感谢一下那个老妇，不知她是何许人呢？”

“不用，她救下你和皇儿就离开了，想来也不愿意让人知道。”

“那真是太遗憾了。”

柳婵霜没刨根问底，但心里很蹊跷。她依稀还记得当时的事情，只是迷迷糊糊的。

看吴庄南昭这样避重就轻，估摸着他心里有数，只是不想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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