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可曾想我

——啪！

沉入幽海的瞬间，苏引脑子是空白的。极寒的海水顺着她的肌肤浸透四肢百骸，如冰刀似的。

然而，她体内火一般的灼热非但没消失，反倒令血气逆流，嗖嗖地往她嗓子眼往外涌。

于是她无法控制地沉，下沉。

苏引并不知道，溢出唇角的血迹混入海水，无数黑色戾气便朝着她这边汹涌，裹着她。

幽海是恶鬼的坟冢，这儿的海水一半是水，一半是那些恶鬼被挫骨扬灰后留下的怨气。

所以越往海底深处，便越能听到一阵比一阵凄厉的嘶吼，那足以令人肝胆俱裂。

“吾王，救救我们……”

“放我们出去，让我们离开这儿！”

“吾王，带我们去大荒吧，那里没有纷争，没有尔虞我诈。您为王，我等为您鞍前马后。”

千年来，无数恶鬼靠近过苏引，想要得到她的力量，或者想利用她打通幽海与大荒的连接。

然而最终，它们都被幽海挫骨扬灰了。

苏引在幽海待了一千多年，她不怕恶鬼，却怕这种绝望的嘶吼声。

九星连棺内暗无天日，苏引也曾这样绝望地嘶吼过，一天，一年，百年，绝望又无助。

她对凌绝的恨，就是这样日积月累来得。

“无双……”

恍惚间，苏引听到海底深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很微弱，却在耳边挥之不去。

“无双，是你吗？你不应该来这儿，快回去。”

是凌绝吗？

他在哪儿？

幽海的怨气与大荒混沌之气相融，裹着苏引，令她满身修为施不出来，于是越沉越深。

她想喊，可嗓子像被什么东西禁锢着，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

“无双，回去啊，回去……”

这的确是凌绝的声音，特别焦急，以至于海水从深处卷起旋涡，开始风起云涌。

苏引的身体在浪潮中沉浮，越来越热，像被火一样焚烧着。

方才那男子使用的乾坤印，只有至阳命格的人才能修炼。

乾坤印中的至阳之火，比凤凰的涅槃之火，玄麒的幽冥之火更为厉害，这是专门克制阴物的。

所谓阴物，阴司所有苍生都叫阴物。

苏引统治阴司的时候，从未听过三界中谁在修炼乾坤印，因为这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她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危险的仇家，若是有，她恐怕在就想尽办法除掉了。

这一瞬，苏引能想到很多事，却无法从幽海逃出去。

沉沉的海水裹挟着她，要把她往海底撕扯。

隐隐约约间，苏引看到海底出现了一道亮光，光影中站着个长身玉立的影子，虽然看不清，但那轮廓却像极了凌绝。

真的是他？

苏引一阵狂喜，但这喜悦尚未持续几秒钟，她就被卷入了一道强大的旋涡之中。

就在此时，又一道乾坤印从旋涡中打下来，苏引被旋涡裹着逃不开，便只能眼睁睁看着。

“竖子敢尔！”

怒吼声从漆黑的海底传来，光影瞬间消失，仿佛有一股狂厉的气息呼啸着朝苏引扑过来。

——轰轰！

乾坤印被震碎的时候，仿佛整片幽海都碎了似的，怨气、戾气和混沌之气到处汹涌。

海底在扭曲，形成了一个巨坑似的旋涡，苏引被吸了进去，瞬间被这海水拧成了麻花。

身体里的火仿佛要把苏引烧干，而后被这旋涡挫骨扬灰。

“吾命休矣！”她叹道。

“无双，别怕！”

声音仿佛从旋涡中传来，更清晰了些，像是就在苏引的耳边。

与此同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托住了她，阻止她继续被这旋涡一点点拧碎。

苏引下意识反抱住这东西，仿佛是一双手，她顺着这手一点点往上摸，于是摸到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凌绝？”

她难以置信，忙伸出手捧住了这脸，用指尖厮磨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虽然恨及了凌绝，可也曾爱极了他。他的样子，他的声音，他的点点滴滴都刻在脑中。

这真的是凌绝。

“你真的还在？”

苏引又惊又喜，唯恐自己弄错，来回抚摸凌绝的脸。

没错，真的是他。

下一瞬，她的手被抓住，而后有冰凉的唇瓣贴在她掌心，她忍不住一阵的颤栗。

好像，体内那快被烧干的血又沸腾起来。

“凌绝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我！”

低沉磁性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这次苏引听得真切，不是凌绝还有谁？

她用了一千多年来记住他的音容笑貌，定是没错。

苏引心头五味陈杂，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若非浸泡在海水里，便能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无双，可曾想我？”

“想过！”

早前在元帅府，苏引一直装着若无其事。最恨的人灰飞烟灭了，她应该心花怒放。

谁又笑得，那冷漠下的一颗心，又是怎样的破碎。

好久，苏引故作镇定地道：“想不到你还活着？”

她看不见凌绝，只感觉到他在慢慢将她搂紧，而后，唇上一片冰凉……

长驱直入的舌尖，顺着苏引唇齿间游走，她惊慌不已，却没有把凌绝推开。

下意识的，她也抱住了他。

久违的缠绵，这久违指的是千年前，他们两小无猜时，也曾这般小心翼翼地吻过。

记忆的门好像被打开，苏引又想起了小时候，跟着凌绝修行的那段美好的时光。

一个是魔族少尊，一个是荒地上的小野鬼，他们相知相恋，相缠。

后来，苏引为了有一个能配得上凌绝的身份，努力修炼，终于修成了阴司的鬼王。

然而，一切又物是人非。

好久，凌绝放开苏引，柔声道：“回去吧无双，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莫要来幽海了。”

“你跟我一起回去，我们一起回去好吗？”

“傻丫头，我回不去了，我送你回去。”

“不要，凌绝，凌绝……”

苏引语音未落，水面上忽然间又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继而一个巨大的旋涡呼啸着从海底卷起，瞬间将苏引裹住。

她开始窒息，脑子一片空白。

恍惚间，她听到凌绝在说“无双，一定要记着我”，随即，她便陷入了无尽的沉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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