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颗心……”
苏引倏然想起了刚进入罗刹幽境时,隐隐约约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的一段对话。
那个声音磁性好听的少年,被叫做殿下的人,曾说过:“一刀刀将你身上的混沌魔气剔除,便能生出干净的魂魄。届时我再赐你一半的心,你就可入六道轮回。”
所以,凌绝就是那个少年?
而她,就是那个既没有仙根,也入不得六道轮回,被万物苍生嫌弃的九界祸世?
不,不是她。
她只是穿越而来的。
五指穿心,苏引疼得泪眼婆娑,紧握着凌绝的手想掰开。
“尊上,我不是那个九界祸世,她早就死了啊?我只是错坠时空的魂魄而已。你要拿走这身子就拿走便是,与我的魂魄无关,你放我回去好不好?”
苏引始终坚信,自己是穿越来的,与这身体没有本质的联系。
这身体是鬼修,但她决然不是。
她还想活着。
凌绝的眼一片血红,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他轻轻扫了眼苏引,又敛下眸子。
“你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吗?”他问苏引。
“我不是离火,也不是什么鬼王,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你放手,快放手啊……”
求生的本能让苏引不顾一切,覆手召出了幽冥剑想要刺过去。
凌绝只是看着她扬了下眉,没吭声。
当然苏引也没敢下手杀凌绝,以她的本事,肯定剑还没刺过去,心就被剜出来了。
“所以,你之前口口声声说的让我带着孩子去魔族,与你从头再来都是假的么?”
她问凌绝,泪珠顺着眼角就滚了出来,血红血红的。
苏引自己并不知道鬼的眼泪是血色的,顺着她那森白的脸颊滚落,印出两条血痕。
凌绝冷冷看着她,眼中的血色逐渐退却,恢复成了琉璃色。
然而他并没有收回手,因为那半颗心是他的。却也没有挖出来,像是下不去手。
“你说很爱你的妻子,也是假的吧?”
苏引满心伤怀,不光是因为凌绝要剜这具身体的心,而是她已经对凌绝动了心。
被他呵护过,疼惜过,就忘不掉了。
所以,不能接受他起了杀心。
凌绝依然没有吭声,只是唇抿成了一条弦,分明的五官看上去越发的凶戾冷漠。
可他生得好看,饶是面目狰狞,也挡不住眉间如画。
此时,围在凌绝身边那些灵识还依然前赴后继地扑进旋涡,被他周身的戾气炼化。
他身上的煞气越来越强,形成的旋涡能轻易将灵识挫骨扬灰。
苏引害怕极了。
她又道:“尊上,你把我的魂魄打出来吧,从此以后我绝不会在你面前出现,我发誓。”
兴许,被凌绝一掌打出来,又能重生到另一个时代。
再或许,她又能回到现代十八岁的时候。倘若真穿回去,她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玄学。
凌绝剜在苏引心口的五指被血染红,顺着手腕滴答在地上。
他蹙了蹙眉,正要收回手的时候,结界外忽然一道乾坤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苏引后背。
电光火石般的重击,苏引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碎了。
“——啊啊!”
她难以承受地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那颗裹着血气的心便顺着凌绝的手飞了出来。
就在凌绝掌心托着,红艳艳的。
“尊上,你……”
话没说完,苏引喉间一口血汹涌出来,染红了她的盔甲。
这瞬间,她脑中出现了无数碎散的片段,她被凌迟的、被丢入大荒的、带着百万阴兵大杀四方的。
以及,她走过的来时路……
……
大荒,古战场。
天魔和天尊大战了七天七夜,依然没分出胜负。双方都损失惨重,大荒上遍地尸骨。
两人迫不得已休战。
但古战场上浓浓的血雨腥风,却整整刮了三年也未尽。
这段时间,整个大荒被浊气侵染,不管是魔还是神,亦或者人都不敢靠近这里半步。
天魔和天尊担心这浊气会吞噬三界,于是决定一起将这个地方封印起来。
这便是后来让九界都谈之色变的“混沌乱葬岗”。
“引”,就是这个时候长出来的灵识。
——是的,她是莫名其妙长出来的,大荒的浊气中长出来的一缕灵识。
以腐尸为养分,吸收大荒的浊气,慢慢长出来的。
她给自己取名为“引”,因为她是大荒千百万腐尸做祭献召唤来的。
“引”只是一缕灵识,不是魂,更算不得灵,她是以一团强炽的光芒存在,不能化形。
然而,即便她只是一缕灵识,她也是这大荒的王者,能号令被封印在大荒的百万雄兵。
所谓的“众星拱月”,就是她这样的。
“引”在大荒十分的逍遥自在,每天飘到东来飘到西,身后跟着整整齐齐的百万魂兵。
——魂兵,就是以灵体的形式存在,没有重生,也没入六道轮回。
因为他们都是天兵和魔兵死后化形,所以被称为魂兵。
百万魂兵,都以“引”马首是瞻,魂兵里面不乏才华横溢的大将和军师,变着法子教“引”兵法、治国之道等等。
大荒长出来的灵识,本就是十分聪明的存在。再加上大将和军师的教导,“引”受益匪浅。
在大荒甚是寂寥,“引”就会将魔兵和天兵分组,来进行军事演习。
虽然打仗不是真的,但各种谋略却是真的。
“引”用兵如神,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毫不夸张地说,以她此时用兵的能力,是能够将天魔人三界都打得落花流水的。
“引”虽然只是灵识,但那百万魂兵不是,他们曾经都在世间经历过七情六欲。
人有三毒:贪、嗔、痴。
百万魂兵被天尊和魔尊封印在这儿,承受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不能重生,不能轮回,心里早就不满。
如今出来一个这般出众的“引”,都十分欣喜。他们觉得,“引”完全能够做三界的主宰。
于是,天族大将军齐浣找到“引”,语重心长地道:“吾王,咱们不能困在这儿,得想办法造反。”
“引”很茫然:“这儿本王已经最大,你们要跟谁造反?”
“咱们要破了这封印,冲出大荒扶摇直上九万里,先把天界踏平了再去踏平魔族。”
“引”看着自己这形态,幽幽道:“要不,等本王先修个肉身出来再说,可好?”
百万魂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这般愉快地决定:等“引”先修肉身,再去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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