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不想重来

百里来幽海时，老远便看到冰封的海面上站着个人影，穿着巫袍，瘦小又佝偻。

是鬼巫，他在这儿好些天了，就这样站着。

他边上便站着玄麒，他在冰面上来回地徘徊，嘶吼，一声声催人泪下。

玄麒是苏引的坐骑，如今眼看着主人回不来，忽然就像被人遗弃了似的，没有归属感。

听得百里走近，鬼巫微微侧目瞥了眼，也没吭声。

百里招呼道：“鬼巫，你在这儿做什么？”

鬼巫反问道：“君上又来这儿做什么呢？”

“听说幽海冰封了，我过来看看。对了，尊上和鬼王殿下还困在冰天雪地里吧？”

“困的只是魔尊殿下，至于吾王，她本就属于大荒，又如何算是困住呢？”

百里竟无言以对。

苏引到大荒，的确是归家。

可凌绝呢，大荒就等于是他的坟墓。

幽海是连接大荒唯一的途经。

若是平常，这儿封了也就封了，可是如今凌绝和苏引都在冰天雪地里，以及，那未出世的孩子。

少顷，百里问：“听说鬼王殿下要生了，她在冰天雪地里安全吗？毕竟连个接生的人都没有。”

鬼巫沉默许久，转头看着百里：“她若不在冰天雪地里，那才是不安全。”

百里一愣：“你指的是孩子应劫而生？”

“君上也曾统领星宿，想来也明白应劫而生的意思吧？”

“没亲眼见过，心下就有些疑惑。”

“应劫而生，九九八十一道九天神雷。吾王若是在三界之中，又有哪个地方受得了这样的摧残？”

当年的魔族何其强大，仅仅是四十九道天雷就被打得全军覆没。

而在三界来说，这已经是最极限的承受力。

换做别的地方，不管是妖族，人族或者阴司，一定会沦为废墟。

百里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他担心的不是苏引，而是凌绝。

如果孩子应劫而生，苏引必须在这八十一道九天神雷中保全自己，才能生下孩子。

凌绝那么爱她，怎么会袖手旁观？

所以……

“鬼巫，可有别的办法来化解这一切？”

鬼巫摇了摇头：“冥冥中自有定数，如何能化解呢，吾王她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百里有些不信他，问道：“那你为何在这儿长吁短叹？”

“君上曾经为吾王排命盘的时候，可曾发现什么？”

“如何这样问？”

“老夫总觉得吾王似乎……”

鬼巫犹豫了下，欲言又止。

但他沉默许久，还是又什么都没说，只是叹息了一声。

百里把当初为苏引排盘的事情说了，很是唏嘘：“可惜啊，当时竟什么都没看透。”

“既然君上都看不透，老夫就更看不透了。哎，罢了，得过且过吧，老夫也活太久了。”

言罢，鬼巫背着手走开了，也没再跟百里说什么。

玄麒幽幽看了眼百里，也跟着鬼巫走了。

百里朝着幽海远处走去，不过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漆黑海面，透着幽幽的，瘆人的光。

他走了很远，觉得应该在冰天雪地的结界处了。

于是百里拈了个手决，大声喊道：“尊上，您可听得到我的声音？”

茫茫冰面上，飘起了百里的回声。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

凌绝在出现过海市蜃楼的反方向凿冰，二者间距约莫几十里，他在冰面上发现了海藻。

有海藻的地方，肯定有海。

凌绝准备在海面上挖个窟窿，给苏引钓些鱼虾补身子。

他挖了一人深，越往下挖，便能闻到一股咸湿腥臭的味道。

这是海洋的味道。

苏引坐在雪地上看着他，嘴里喋喋不休地在念“清蒸鱼、水煮鱼、红烧鱼”等等。

原本是辟谷了的，但凌绝说要给她钓鱼吃，她满脑子就都是鱼，各种各样的鱼。

九世的重生，让她尝尽了天下美味佳肴。

如今只能喝雪风，自然有些难以接受。

她眼巴巴地道：“尊上，如果你钓一条三文鱼上来，那我便有口福了，吃鱼生，那叫一个鲜香。”

“娘子，你能不叫为夫尊上吗？”

“不叫尊上叫什么？”

“听说人族的女子，都要自己丈夫夫君、相公、官人，也没有你叫得这么见外的。”

“你又不是人族的，那么矫情作甚？快凿洞吧，我瞌睡都来了，这太阳照得人想睡觉。”

苏引打了个哈气，往冰面上一靠，真的想睡。

可能是腹中胎儿越来越大，她的精神也越来越不太好，除了睡，就陪凌绝下棋。

这清新寡淡的生活，她开始有些不习惯了。

难怪那些禁欲的大能宗师，一旦到了人族就不想离开，哪怕是逆天。

此时苏引才深深体会到这种心情，饶是她这样看尽人间风景的，也只羡鸳鸯不羡仙。

凌绝看苏引懒洋洋的样子，飞身跃了上来，捏了捏她冰凉的脸：“这两天都看你闷闷不乐，是不是孤独了？”

苏引把脸搁在凌绝的掌心，泛着两颗黑漆漆的眼眸盯着他。

思忖许久，她问道：“你说，天族那些因为贪恋凡尘而被罚的仙，是否后悔过。”

“当然不会后悔了。”

“为什么？”

“能与相爱的人过一辈子，有什么好后悔的，人这辈子，不就是为了另一个人来的吗？”

苏引扬了扬眉：“那你说，我从大荒长出来，是为了遇见你吗？”

“你第一个遇上的，不就是为夫吗？”

凌绝说着将自己的斗篷垫在雪地上，让苏引枕着他的腿小憩。

他一下下捏着她的肩，让她舒缓一些。

苏引靠着凌绝怀中就更想睡了，搂着他的腰，会觉得特别的踏实。

凌绝爱不释手地拨弄着她头发，柔声道：“娘子睡吧，等你睡着了，为夫再去凿冰。”

苏引呢喃着：“尊上，如果我们的相遇再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把我带去天宫吗？”

“会的。”凌绝一直都信命中注定。

他又问苏引：“娘子，那你呢？”

“我不想了！”苏引低语着，在半梦半醒之间，“如果从头再来，我都不愿意离开大荒。”

留在大荒，便不会经历这几千年的爱恨情仇，她一如既往的野心勃勃。

重生了九世，让苏引深深明白，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只是相互折磨着，也不快乐，那就不要在一起。

她和凌绝之间，虽然爱得刻骨铭心，但痛苦多过欢乐。

所以，从头再来她选择不再遇见。

凌绝仿佛当头被淋了一盆冰水，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扎在他的心头，于是又一阵蚀骨的痛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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