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冰天雪地,比后世更加可怖,除了一片白皑皑且看不到任何苍生的冰面之外,还十分凶煞。
戾气在天地间翻滚,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压抑,的确是妖神的气息。
她明明都灰飞烟灭了,可这地方却依旧如地狱似的。
不只是凌绝受不了,引也觉得特别的不舒服,就像有双眼,一直在盯着他们几个。
“咳咳,咳咳……”
凌绝咳得一张脸煞白,齿间的血沫子横飞。他那顶上三花,眼瞧着就要熄灭了。
引拈了个手决,打出一个结界将周遭戾气挡住,才扶着凌绝坐下。
“你非得来这儿做什么?这地方算是天族禁地,是当年上主不小心劈出来的洞,妖神就是这儿长出来的。”
“我知道,但不怕!”
凌绝抬起手抚住引的脸颊,眼神一如既往的痴嗔:“无双,如果我跟你说,我来洪荒是为了你,你信吗?”
“我信的。”
几百年的陪伴,凌绝又身无长物,只是陪在她身边。
若不是为了她,又是为了谁?
他说的“你守护天下,我守护你”,是真的。
凌绝又问:“那……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也喜欢过我?”
“我选了天下,便不能选你。从洪峰长出来时我便同你说过,我要当这天下的主宰。”
“所以,你可曾喜欢过我,哪怕是一瞬间?”
“未曾!”
引故作波澜不惊,目光从凌绝脸上划过,又迅速移开,不敢与他对视,很心虚。
她一再告诉自己,她没有七情六欲。
凌绝敛下眸子,眼底生出了泪光。即便知道她会这样回答,心里头还是接受不了。
他那么爱她。
好久,凌绝轻声问引:“无双,你要生生世世当这天地共主吗?有没有可能,也爱我一世?”
人之将死……
引不想再伤害凌绝,于是道:“待我历经天劫、人劫和地劫过后,定陪你生生世世。”
天地共主经历三劫,不知道要过多少年。届时,凌绝恐怕已经灰飞烟灭。
凌绝却脱口道:“那我陪着你。”
引满腹心酸:“傻瓜,你怎么陪我呢?你等不到的。”
我能,一定可以的。
凌绝泪眼婆娑地看着引,又道:“你走吧,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想一个人在这儿静静。”
“你不是想我陪着你走完这一生吗?我陪你。”
“那我做什么,你都不能拦我。”
引神色一凛,犹豫了片刻才点头。
于是,凌绝拿出一把短剑毫不犹豫扎进了心口,因为太快,引都没有反应过来。
“阿晓,你要做什么?”
凌绝没吭声,又抽出短剑,将三滴灵血取了出来,随后拈了个手决,覆手一震。
呼——
血光漫开,一股比妖神气息更浓的煞气扑面而来,将凌绝裹挟在这片血光之中。
就这瞬间,周遭的风忽然间呼啸起来,从天地间刮过时,发出“呜呜”的悲鸣声。
倏然,一团气势汹汹的乌云在冰天雪地里咆哮,但被血光挡住,它似乎很痛苦。
而紧接着,凌绝的元神从他肉身里缓缓冒了出来,又是那个绝世无双的男子。
他一手持天魔剑,一手凝出天魔印,一剑将乌泱泱的乌云斩断,紧接着一道天魔印打过去。
嗷——
沉重嘶哑的惨叫从四面八方传来,宛如隔了一个世纪。
这瞬间,天崩地裂,整个冰面都在颤动。
原本冰封的冰天雪地,倏然间被血光浸透,染红。
不过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约莫一两个时辰过后,冰一点点化去,出现了碧蓝的海面。
冰天雪地,居然安静了下来。
元神痴痴望着引,伸手勾住了她的下颚,目光在她唇上流转。
好一会儿,他才低头吻在了她唇上。
因为是灵体,引也没有将他推开,她怔怔看着他,愣在当场。
“无双,我在后世等你,不管你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的。我爱你,胜过爱这浮华三千。”
说话间,凌绝的元神渐渐化去,与这片血光融为一体。
他已经毁掉了这个地方,便不会再有天之痕出现。
后世,他们也不必祭献。
与此同时,凌绝的肉身也开始一点点灰飞烟灭,从脚到腿,一点点化为了乌有。
“阿晓!”
引尖叫道,一把抱住了凌绝的肉身,低头印上了他的眉间痕,强行与他共情。
于是,后世的画面潮水般接踵而来。
“大将军稍等,我肚子不舒服,容我去出个恭才来谈从军的事儿……”
“苏公子不是在出恭吗?”
“你曾答应过,只要我陪你历经世间三界,便许我生生世世,我做到了。”
千年万年的相爱相杀,全都印在了引的脑海中,她才明白,凌绝口口声声喊她无双是为什么。
他们是夫妻啊!
“原来你从万万年后来,就为了救我们吗?阿晓,阿晓!”
魔族灰飞烟灭时,便是化为戾气,与天地之气相融。若是机缘巧合,便会再次重生。
可是,如果没有机缘呢?
引看着凌绝即将灰飞烟灭,忽然将手放在了心口,而后,生生将她的心剜了出来。
“主人!”玄麒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您这是要做什么?您没有了心怎么办?”
“无妨,我乃天生地长,无心也能活着。”
引用她的心护住了凌绝碎散的肉身,抱着他没有松手:“阿晓,后世爱得这么辛苦,就莫要爱了。”
凌绝没有反应,他已经死了。
引用自己的心护着他,是保他肉身不散。能不能活过来,何时活过来,她也不知道。
旋即,引覆手盖住了凌绝眉间天魔印,对玄麒道:“阿麒,将阿晓送去阴司轮回。”
“主人,他是魔,如何在阴司轮回?”
“他身上有我的七窍玲珑心,可以入轮回道的。不管是那一世,都不要他找到我。”
“您……爱他吗?”
“爱不爱,对一个死人来说有那般重要吗?”
“哦,好嘛!”
玄麒带着凌绝走后,引便走向了冰天雪地。
冰面融化成碧蓝的海水,与幽海相连,一般漆黑一般碧蓝,泾渭分明。
凌绝不惜用元神与天之痕玉石俱焚,可见他有多么痛恨这天之痕。
引叹息道:“你从此以后会永远在这儿,不觉得寂寞吗?”
风中,好像有个稀碎的声音响起:“不会,因为我抬头就能看到你。”
引一愣,抬起头,才发现在这儿,竟能看到西霄殿被落霞折射在云台的幻影,金光灿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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