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车的检修也是装甲兵平日里工作的一部分。
伍六一将手里的机枪枪体上举递给史今,最后俩人合力将机枪枪体安装归位。
“你每天阴着个脸干啥呀?”
安装的过程中史今全程没说一句话,这让伍六一很不适应。
“连长跟你急了,他哪天不跟谁急,他跟谁急说明他跟你亲近,就怕他哪天不跟你急了,那就说明他对你已经不抱希望了。”
“咱能不能不说这事了啊。现在谁都整天跟我说这事干啥玩意儿。”
史今阴沉着脸,并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吼,原来还有那么多人关心你呢,也是,连陈晨这个不在的都给你写信,大班长人缘果然不错。”
那天高城给的包裹里是陈晨送给三班的东西,其实最主要的是史今。
作为一名穿越者,陈晨比任何人都明白在当下这个环境下学历的重要性,所以他根本就对史今转四期不抱任何希望。
转四期哪怕成功了又如何呢,不过是多当两年兵,死缓而已,最要紧的还是送史今去进修,只要有知识就永远不怕被淘汰。
这次也算是陈晨在工作之余给史今开的后门。
他现在堪称找茬小分队,专找那些军队内网上的漏洞,因此每当他成功了,都会留意一下关于军校和士兵学院的招生情况,军校史今够呛,但是士兵学院倒是能往上够一够,就是史今基础太差,陈晨担心自己不在七连他并不会高效率的学习,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拟定了一份陈晨牌三年模拟五年军考,就等着史今过题海战术,这套题的逻辑基本涵盖了往年出题的所有知识点,为了防止超纲,陈晨还特意自己添了些最近的实时内容,可谓是想的够全面了。
“谢谢啊。”
想到了陈晨,史今心里又是一阵烦闷,陈晨很好,特别好,无论在哪都想着他们,想着七连。但是这样一门心思为他好的人,却不知道他的班长为了拉一名后进生拖着他心心念念的班级成为了全连队的笑话。
看着那包裹里一摞摞的题纸,有的时候史今真的自己都忍不住想哭。
他何德何能,连长护着,战友拉着。
他也知道他太犟了,一昧地对一个人好在某种程度何尝不是伤害了想要自己好的人?
史今觉得他现在仿佛陷入了一个泥泽之地,想挣扎却又无力。
“哎,那你准备啥时候接受同志们的关心呢。”
伍六一可不打算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他,他本来就是一个说实话的人,比起软语温言,他更擅长用嘲讽的语气逼得所有不敢面对现实的人睁眼看看,只是他鲜少将这个技能用在史今身上,更让人觉得难过的是,最近这几次伤害式的点醒都是为了同一个人,同一件事。
“我不是说谢谢了吗。”
史今躲避似的挪了位置不去看伍六一的脸色,缓缓地躺在战车上,一口气却始终没有落下。
他好像溺水的人,大口呼吸却得不到解脱。
伍六一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没人关注到他们,压着嗓子说:“我求求你行吗,啊?我求求你。”
“不为三班,不为七连,甚至咱们都不为成绩,就算他是全军第一牛人咱也不要,行不行,啊?”
“就为咱在一块这么多年,寝食同步,有难同当的。”
“当兵最怕一件事,人来了,人又走了,你越来越快了,你别让自己走。”
伍六一劈里啪啦一大堆,可是史今一句话都没有说,最后伍六一又看了一眼还不打算表态的史今也不想再说下去了。
但这个时候,史今开口了。
“所以你们就想让他走。”
“我们跟他没情分!”
一个优秀的班长,一个连承担错误都不敢的孬兵。
怎么选都选不到许三多头上。
史今笑了,“可是我跟他已经有情份了。”
他的笑像是在坚定什么,又像是失去什么。
这个笑也让伍六一明白了史今是不会放手的,他绝对不会为了自己好而放弃一个兵的。
“我靠。”
伍六一跳下了车,也懒得继续跟这个傻子搭话。
“哎,有件事啊。”
他不想说了,史今反倒有事情找伍六一了。
“你要跟我说的事有关系你就说。”
“这个月咱们班先进个人选他,行吗?”
这个要求简直震碎伍六一的三观,他是一个荣誉感很高的人,不会为了所谓的仪式弄虚作假,以前陈晨在的时候也是跟他真刀真枪的抢,谁赢了谁就是,在七连从来没有让这一说,但是史今这话打碎了七连的惯例,也让伍六一如鲠在喉,拎着手里的扳手就气的往地上砸,隔空表演了一套军体拳,看得史今眉毛都拧在了一起,他也知道这话不合时宜,但是他已经没办法了,你对一块滚刀肉怎么外力挤压都是没有用的,史今也不忍心,所以他想另辟蹊径试着用更加和缓的方式看看。
万一那人有了集体荣誉感说不准就上劲了呢?
“哎,哎哎。”
“怎么啦。”
“别自虐。”
这浅淡的话又让伍六一怒从心头起,瞬间恶从胆边生,踹了一脚战车,看得史今直摇头。
“你老是这么爷们。”
“对,我就是爷们!”
“你,你纯爷们。”
“纯的!”
“你咋不拿脑袋磕呢?你怕疼啊?”
史今只是较比其他人稍微柔和一下,但是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伍六一嘴那么毒,史今也未必不会说。
这话激的伍六一用手拍了一下战车。
史今轻描淡写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慢条斯理的说:”脑袋。“
“你以为我傻啊!”
“你以为你不傻啊?”
伍六一冷笑,气的转过身去,将手里的螺丝刀扔在地上。
“哎?”
史今从兜里刚掏出烟盒,就看见伍六一那副德行,瞬间也学着伍六一的动作将烟盒扔在地上。
伍六一马上回身指着史今,“别贿赂我啊。”
“幼稚。”
“对,我是幼稚,你眼里我肯定幼稚。”
“你呀,还是我新兵连那时候带你那样,还是两个字,幼稚!”
“你管不着。”
伍六一梗着脖子,叛逆的看得史今眼皮子直跳。
“切。”
结果人还没下车,就看到伍六一晃晃地走到了烟盒旁边,将烟捡了起来。
史今悄咪咪地躲到伍六一身后,双手把着扶手,两只脚一起悬空发力,在伍六一后背上蹬,俩人差点一个蹬出去,一个借力失败摔下去。
“哎,六一啊,你是咱钢七连第几个兵来着?”
伍六一回头看了眼史今,把玩着手里的烟盒,“不是,我这……”
这话不像是问题,更像是质问。
“啊?”
“四千九百个。”
“哦。”
“哎呀我知道你要说啥,是为了不抛弃每一个,对不对?你想得美,这是生存,哦,全连的人都玩命往前冲,就他一个人拖着你后腿不放。”
史今笑了,伍六一继续说:“你笑什么,你说他那是什么呀,害人,还是害死人!我真想一枪崩了他,我。”
“哎,人家没说要往后退,也想跟咱往前一块冲呢,你凭啥崩人家?”
伍六一站起身来,认真的看向史今,“就凭我们不想看着你被他拖垮。”
最后的话题也没有谈拢因为许三多的到来,再次陷入了僵局。
反而许三多的一锤子让故事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因为许三多的有意义和好好活,让史今不知怎的蒙住了脑袋般竟然让许三多在完全没有基础的情况下抡锤,结果一锤子没有砸到钉子上,反而砸到了史今的手上。
许三多的锤子极重,他是下了力气的,看着人畏畏缩缩不敢看他一眼,甚至还躲进了车厢里,史今第一次觉得迷茫。
他想起了陈晨给他写的信。
‘班长,展信佳。
我现在在借调的部队挺好,我会努力完成我的工作任务,尽快回到七连,回到你们身边,不用为我的现状感到担心。
另,关于你转四期的事情我对此并不抱太多希望,我走的时候许三多刚进连,他成绩比不上我,甚至大概率会拖班级后退,所以希望你可以尝试报考士兵学院,相关题型我已整理好,常学常练基本上笔试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对此,我还希望班长将我的这份题库用心学习,以你的学习方式和时间作为一个模板为之后的其他人做一个榜样,如果你最后得偿所愿,这份题库就可以在全连进行推广,对于七连其他老兵也是一个很好的助力。
最后,我觉得许三多可能会对你和三班乃至七连造成一定的困扰,容我说几句并不礼貌的话(我本人对于许三多并没有任何偏见,以下仅代表我个人看法)许三多和成才是一个地方兵,按道理来说,同一村庄只会招一位士兵。班长,我暂且推测你放弃成才一个军事素质优秀还是个高中生学历的兵,选择许三多到这个军事素质不及格仅仅是一个初中学历的兵,大概率是因为同情。在新兵连,许三多倒数第一,你因为他弱,他没个军人样,担心被其他人欺负。后来分兵他被分到草原五班,你对他有负罪感,想让他到七连来,为此还跟连长吵过架。我虽然现在不在连里,依照许三多的个性来说也不太会被人接纳,班长现在应该还是义无反顾地护着他,这是你个人的决定,我无权干涉,但是一旦许三多侵害到集体利益我希望你想明白,过度的保护也可能是一种伤害,军队不会为任何人法外留情,一切都是需要讲究规章制度的,如果你想通过某些方式去激励许三多,我希望你能做到公平,七连的每一个人都是通过自己的自身能力进来的,我希望许三多也是这样的人。我不歧视弱者,但是我厌恶懦夫。
如有必要可以适当放手,当然这只是一个小建议,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但是希望你的选择不会伤害到为你好的人。
最后希望班长考试顺利,得偿所愿。’
第一次看到陈晨的信,史今只有气恼,他觉得陈晨变了,以前他是班里第二个愿意向许三多传递友好的人,但是现在哪怕他不在七连,仍对许三多抱有一定的否认,史今甚至觉得是不是连长在背后向陈晨吐槽了些什么。
直到看见许三多砸了自己的手却懦弱的龟缩进车厢里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陈晨并不是有歧视,他只是看得比旁人更透彻,他早就从许三多那副无辜的面孔下看出胆小懦弱的灵魂。
懦夫,多么具有侮辱色彩的名词,但是此时此刻史今竟然觉得这个形容词竟然该死的贴合。
他也曾问过许三多在家的时候他犯错,大哥二哥替他挨打,那他做了什么?
那天许三多只是笑着,用一副无辜的表情说着令史今无措的话,“我努力了。”
努力了,努力什么了?
史今今天明白了,许三多努力躲避责任,努力让保护他的人出头,努力自己遗忘掉自己的过错变得若无其事。
这样的努力对他本人来说确实是个好方法,就是会让为他好的人成为了一个笑话。
史今以为他永远不会向许三多说出那句话,说出”你就是一个龟儿子。“
他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另一个许三多,打磨出光彩的许三多,他对于老一辈的打压式教育已经深受苦楚,所以他能格外的体谅许三多。
但是他忘了,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两片相同的叶子,相同的经历也会造就不同的人。
有人在痛苦中挣扎,涅槃重生,如史今,如伍六一。
有人在痛苦中投降,遗忘痛苦,如许三多。
那一天史今明白了别人劝他时的痛苦,你明明为其奉献了所有,但是别人却不置可否的那种无力感。
最后史今逼着许三多再次举起铁锤,锤了下去。
幸运的是,这一次他砸到了钉子上。
不幸的是,他好像还是没有明白,只是被迫成长。
但是史今明白了,他用着肿胀的手,在手电筒下翻着陈晨寄来的题库,他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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