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九依约到了李氏茶园。李氏茶坊是北京规模较大的一所茶馆,其格局与上海张园差不多,只是张园内院大多倾向见到富家子弟带着倌人去吃茶游玩,李园倒是谈生意的人比较多,但还是不免沾染着些上等阶级游冶的气息。
堂倌领着两人走到前院的花树下。二月红把解九拉住了,指着池子上的水莲道:“你看那莲。”河水引入的渠道上亭亭飘着几朵莲花,在水树与荷叶的映衬下绕成别致的图案。
堂倌将两人引到二层楼上,二月红绕了一圈,最后选定一块栏杆前的座位:“就这里吧。”堂倌走下楼去预备茶水,二月红撩起长袍与马褂罩衫,对着对面位子的一个座位先坐下了。
解九爷把袍子一撩也入了座。二层楼上人不太多,李氏茶坊出名的是清静,许多贵胄喜在此谈论公务。
二月红看着栏外的天气撒啦一声抖开堂倌呈上的山水扇笑道:“这里九爷没来过吧?”
解九回道:“李氏新开的那会我正好去国外,还不曾来坐过。”
二月红点点头,堂倌呈上茶壶茶盏,又是一只桐木紫檀底盘,上面盛着浇开了的茶叶与茶具;堂倌恭恭敬敬地放了托盘退下去,二月红又道:“上次说的戏曲,九爷可能再给我说说?”
解九道:“音调谱子吗?”
“嗳,我唱岔的那段。”
解九深吸口了气小声低吟,二月红在旁打起了拍子也跟着低唱道,而后解九一个停顿,二月红把手和调子一起按在了桌面上。
“这里气要顺点,否则声音高度上不去。”他对着二月红说道。
“九爷说的是。”二月红微微一笑点头称赞。
解九与他谈话,一刻钟后起身,李氏茶园附近依山傍水,远处有山影环绕,空气清净,环境清幽,四周蝉鸣唧唧,院子里生着各种草木。他朝远方望过去,山岚在天空飘云处水烟似的悠悠升起,一马平川。
“那个,是什么树?”解九突然指着园子里一处桃花树问道。
二月红回头,一树的海棠花错落盛放,桃红色的花朵吊在一处高树枝上,其实离着他们的座位不远还有好几株。
“西府海棠,桃花艳俗,此园改种西府,我还不曾注意到过。”说着,笑着把手按在桌子上起身,朝有花的地方走了过去。
二月红伸手勾到了离楼层最近的一枝花枝,摘下了一串海棠花放到他们的桌位上。
“这花颜色好,二爷知道是什么品种?”
“我偷偷和你明说了,这花贵得很,只怕一树种子千金难求。”二月红拿着扇子挡着脸对他笑道。
解九取过花来一脸诧异道:“那你还把它给折了?”
“你不嚷嚷,谁知道呢。”于是他笑着伸出衣袖来把解九的手掩过了。
解九对他笑道:“二爷你这是让我为难啊。”他把花放到了离栏较近的一侧。此处无人,二月红又问明解九一些曲调上的节奏,就在茶馆的二层楼上站起身来倚着茶桌踱步子慢声唱着。解九在一旁闭了眼把手放在桌面上打着节拍,时不时跟着哼上两支小调。
“花繁浓艶想容颜,云想衣裳光灿;新妆谁似,可怜飞燕娇懒。名花真国色,笑微微常得君王看;向春风解释春愁,沉香亭处同倚栏杆。”他抖开扇子踏着步伐横走过解九眼前,把手朝栏外空中一扬,又唱道:“御园花处,暂把忧怀同散;凉生亭下——风荷映儿水翩翻,爱桐荫静悄;碧沉沉绕回廊同看;恋朝夕秋燕依人,银塘鸳鸯蘸睡眼;不劳玉纤手高捧礼仪烦;”把手做端茶的姿势对解九道:“只待借小饮望眉山,浅唱低酌互更繁,三两杯盏;遣兴消怀。”一举杯中将茶饮尽,又道:“咿咿哑乐声催趱,只几味脆生生耳;蔬果清肴馔;雅衬这仙肌玉骨美人参。”
又踱了几步路,他单脚点地,走过解九面前时把手一转,转过身朗声清唱道。他坐表繁重,说着又退开几步路,站定了自己朗声高唱。解九坐在那里看着他唱道。
二月红回给他一个眼神;走到他跟前时脚下不防被他绊了一下,解九见他身形不稳忙拿手去拦,手才拦上他的身体边侧,二月红已经扶着桌子站稳了步伐微笑道:“解九爷,多谢。”
解九有些讪讪然地收回手,脸上似乎有点绯红。
二月红收起扇子在原本的座位上坐下了道:“九爷,最近我登台唱戏的时间不多,许多时候空着,若有空,不如来看我吊嗓子,看我唱得如何。”
解九喝了一口茶后微笑道:“二爷说笑了。”
二月红道:“我说真的,我在我家后院,每日练嗓的,解九爷若有便,请来舍下一聚。”
解九看了看他的眼睛,察觉到二月红并不是随便说说,便笑道:“二爷如果方便,解某当然不敢推辞。”
“好说。好说。”二月红笑眯眯的打开了扇子轻轻扇着。
二月红思索了一会儿便沉声道:“以后我叫你解九可好?”
解九拱手回答:“雅称自随二爷便。”
二人于是把一杯茶饮尽。
清烟袅袅间山里吹来一阵山风,夹杂了点带有凉息的春水气息。山气把西府海棠的花瓣裹挟着吹入茶坊的两层楼上,清风过后楼外天色依旧,俩人把茶宴唤人上来收了,同往他处消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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