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号133,哈尔滨到满洲里,乔致庸老爷子出价一百万银元?哪位还要继续加价?一百万第一次……一百万第二次……一百万第三次,成交!”
碰的一声,随着木锤重重地击在案头,下头的乔老爷子已经乐开了花。险些就有些手舞足蹈!这乔致庸老爷子,自小考了功名,本打算走上仕途,不想家逢变故,不得不弃学从商。这一辈子受书本熏陶,一向温文尔雅,被大家伙儿一直尊称为儒商。这会儿居然有些得意忘形,实属难得!
也无怪老爷子这么乐呵,十五年铁路经营权,优先续约权,这铁路还是自个儿孙女婿修的,只要不出意外,乔家就可以独享该段铁路几十年!乔家每年除了票号,走往恰克图的货物就上千万的银子,往返折腾的路费就占了活物价值的三分之一强。有了这条铁路,不用别的,单单就运输自个儿家的货物,不出十年就能回本。由此可见,这里头到底有多大的利润!
另一方面,谁都瞧出来了,这何绍明手握重兵,汇聚天下人望,往小了说就是大清国最强大的地方军阀,朝廷纵使忌惮也没人敢动;往大了说,保不齐哪一天这九五之尊就得换人。那近十万关东军精兵,可是时刻枕戈待旦。有利益、有保障,这就相当于抱住了金饭碗。比修那个不妥底的乔家大院强多了。
乔致庸老爷子笑呵呵地左右作揖不停:“列位,承让,承让了,都照顾我这老头子,谢谢诸位了。”
下头那些落单的各地商户,鼻子没气歪咯。什么叫让?您一家伙出了上百万银元,活生生用银子砸住了大家伙儿,谁敢跟您抢啊?
台上拍卖还在继续,可乔老爷子已经意兴阑珊,最中意的路段已经拿了下来,已经是别无所求。随即起了身子,领着两个账房朝后就走。
后头,瞧见老爷子走了过来,还在跟乔雨桐亲亲我我的何绍明急忙起了身迎上前去,俯身就是一礼:“爷爷。”这可是二人头一回见面。拍卖会定了时间,一早就通知了各地有往来的大商户。本以为乔家会让乔雨桐做代表,可谁也没有想到,乔老爷子居然亲自来了。将将赶上,而后只跟乔雨桐打了个招呼,就一头扎进了会场。
老爷子这会儿红光满面,就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笑容满面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何绍明。看罢,已经是称赞连连:“好,好啊!丫头,你这夫婿找的好啊!从朝鲜一路杀到辽南,尸山血海里走一遭,如今天天下谁不知道辽南何帅的威名?好!算是给国人涨了脸面!”
“爷爷~”乔雨桐抿着嘴娇羞不已。
饶是何绍明脸皮厚,也禁不住老爷子的夸赞,老脸一红,赔笑道:“爷爷还是叫我绍明吧……这仗是全军上下,数万弟兄们抛头颅洒热血,拧成一股绳拼出来的。小子不过是恰逢其位罢了。”
闻言,老爷子居然嗤的一声笑了:“占着好位置的人多了去了,叶志超、丰升阿之流,哪个不是手握重兵?结果呢?碰到小日本就闻风而逃。也就是绍明你,有兵又敢战!这声何大帅,老头子叫得!”说着,已经肃容,躬身就是一礼。
“爷爷,您这是干嘛?”何绍明急忙上前搀扶。
老爷子犯了狠,饶是何绍明年轻也没拉住,这一揖一作到底,良久才起身:“绍明,老头子这一礼是替天下百姓谢谢你,若不是你,这万里江山,四万万百姓还指不定如何被蹂躏荼毒呢。我这儿只一句话,你是我乔家的女婿,乔家别的没有,千万两的银子还是拿得出手的。但有所需,只要说个数,老头子就算倾家荡产也给你送过来。可有一样,你从今而后无论做什么事儿,得对得起自个儿的良心……只希望来日少死上几个人……”老爷子话说到一半儿,留了一半儿。这内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商人做到乔老爷子这个份儿上,已经不在乎赚多少银子了,在乎的是家国天下。试问哪一次改朝换代不血流成河?
闻言,何绍明心中一凛。事实上近来一些日子,闲暇下来的何绍明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甲午完结,那就意味着关东军的枪口已经从对外转而对内了。他一直以来就打的推翻满清的主意,打的是兴起一场变革的主意。而变革,就意味着新兴的利益集团取代旧有的利益集团,尤其是在这举国沉沦之际,可以想见,即将面对的阻力会有多大。反抗,必然是激烈的。想要搞一场不流血的政变,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刺刀对着自个儿的同胞,这心里头多少有些不落忍。更加让人忌惮的是,列强的利益在远东纠结在千万里国土上,俄国、英国、法国,还有舔着伤口等待下一次机遇的日本。何绍明只要行错一步,不但满盘皆输,而且很有可能将整个局势推向比历史上更加悲惨的深渊。
想想吧,如今已经是地方督抚自重,南下取了京师,发起政变,那就将面对彻底的军阀割据局面。守旧的地方军阀,绝对不会眼瞧着自个儿的利益遭受损失,列强也不会允许远东出现一个强有力的新兴国家,两厢叠加起来,关东军面对的将是什么不难而知。
而这变革又要走下去,主意当初已经定下来了。那就意味着,何绍明从今而后就要开始走钢丝,不能左更不能右,把握住每一次机会,从而缓慢而有力地崛起。真要南下定鼎,势必会破釜沉舟将自个儿所有的家底展示出来,让列强以及地方军阀都忌惮,也只有如此,才能逆而夺取!
何绍明从一开始就考虑的是推翻这个体制,革新种种制度,使其顺应天下大势。从没有考虑过将某一民族视为仇敌。可即便如此,未来的路,也必然铺满了血腥。一场甲午,单单就是关东军就损兵将近一万,无数大好男儿血洒疆场。而今后,流的血只会更多……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何绍明心思起伏不定。扶着老爷子的手略略一僵持,而后强劲有力地将其扶了起来,抬起头,眉宇间全是厚重:“爷爷,我何绍明今儿就把话说清楚……我这人没别的长处,有些好色,有些吊儿郎当,遇事儿也不够稳重……可有一点,我这人只要认准一条道,即便是撞了南墙,也要翻过去,继续往下走!这条道以前从没有人走过,前头到底是什么风景谁都不知道。小子别的不敢说,但凡如果某一天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要求我停下脚步,抑或是转身离去,我绝对不会贪恋所谓的权位。卷了银子,陪着老婆孩子世界各地云游一番,也是别样人生。”
乔致庸老爷子双目如鹰,紧紧地盯着何绍明不放。良久,见其没有半点儿躲闪的意思,终于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有你这话我就安心了……之前所作所为,天下人自有公道,只要绍明自省其身继续这么走下去……”老爷子不说了,而是笑着拍了拍何绍明的肩膀,随即转头对乔雨桐一笑,而后甩开袖子迈开大步朝外就走。
“爷爷,您不到家瞧瞧?”乔雨桐在后头追喊道。
老爷子只是摆了摆手:“人也见了,铁路也买了股份……知足了,这趟辽阳没白来……对了丫头,我回头叫账房给你支取四百万银子,怎么用你瞧着办……走啦!”
什么叫洒脱?瞧瞧乔致庸老爷子!何绍明这会儿是打心眼里的佩服。那四百万银子,说白了就是白送给何绍明的。何绍明的势力范围,从小小的辽南,一下扩大到整个东三省。纵使他再有美子,也撑不起这么大个局面。人家老爷子心里头有数,也没有旁人提,干脆就送了过来。
旁边儿,何绍明的小舅子亲兵额鲁这会儿已经张大了嘴,惊叹道:“好家伙,四百万银子……乔家姐姐真值钱……”
乔雨桐这会儿已经眼现泪花,瞧着爷爷远去的清癯身影,垂泪道:“不要胡说,这银子可不是为了我……是冲着你姐夫。”
“诶哟,姐夫,您可忒值钱了。”
何绍明眼睛一瞪,顿时就让额鲁收了声。乔老爷子送上这么一份大礼,图的无非就是个安稳。可之前的那番询问,分明就说明了老爷子心里头,有天下为公四个大字。绝非趋利之徒!所以,老爷子送的心安理得,何绍明收得也是心安理得。而且,何绍明不缺钱。他家底如何,老爷子多少心里有数。这四百万银子,绝对会安置在最恰当的位置。
大清这条破船已经走到头了,谁想希望看到一条别样的道路。老爷子也不例外!那何绍明就走出个别样的天地,让天下人瞧瞧!
深吸一口气,瞧着老爷子身影已经消失在道路尽头,何绍明暗自给自个儿打气:只有自个儿,才知道这条路究竟通往何方,也只有自己才能把握方向……展布东三省,风潮已经隐隐形成,这会儿也该吹到京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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