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嘲弄我生命的溃败

“我见证了他三次人间的生活。第一次，我只能将意识寄托于火苗上，听作为孩童的他每天与我聊天，听作为少年的他每天倾诉难关，看他作为一个神威千里的将军面具下略显脆弱的一面。我认为我足够了解他。不管是以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现在的我，已经有了能保护他的能力，既然我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我就绝对不会离开。”

红衣女手持长剑看着玲光，冷声道，“可是你那次还是没能阻止他被秦牙杀死。最后你还搭上了自己不死不灭的能力。”“馨儿对他而言很重要，我必须救她。”红衣女抬头，目光斜视想她，“所以说，你一直不修人形，还有舍弃不死不灭之事，就是为了一个有了心上人的男人？”玲光的眼神变得尖锐，“他怎么选是他的事。我想做的只有保护好他，以及他所爱的人。红衣女冷嘁一声，长剑冲刺而来。领馆侧身一躲，用剑身抵住她的攻击，反身一脚扫过，火光在空气中流出弧线，红衣女没来得及挡下就被击退数米。

“所以你要为了一个完全靠你一厢情愿付出的人去杀死试图让你醒悟的自己？”红衣女道。玲光甩了甩手中的剑，三步上前将她打得节节败退。“我若是不能保护他，不能在他身边，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天，我偶然便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随我一起的还有其他七个兄弟姐妹。依出现顺序来看，我是八个人中的第二。当时的我，几乎从不跟他们说话，也从不会表露出任何神情。就是自此，他们总叫我‘冰冷的火’。我难道是真的想这样吗？我从来没有过。我自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任何情绪。我对于任何事情，对于任何人都没有任何一种心情或感觉出现。”

“我们八个分开后，我便在周围的城中找了一个世代从武家庭的宅子。我飞进他们家的火炉，看着这些人类的一举一动。那个小男孩，刚来找我分享他的生活时，我觉得他有些聒噪。每天在我耳边说个不停，但后来，渐渐地，我竟感觉到一丝开心，是同他与我分享生活时一样的开心。当他躺在那个阴冷的石洞中时，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悲伤‘。并且还有一种感觉，他的死，我没有任何事可做，这让我觉得愈发无助，愈发绝望。后来的百余年里，我总是回到那个宅子里的火炉，但却再没见过那个男孩。那大概是我第一次真的感觉到’孤独‘与’空落‘吧。就当我觉得世界就要再次将找到情绪的我抛弃时，我听见了那悦耳的读书声。一摸一样的名字，毫无区别的面孔，无法区分的声音，同样乐观的性格，我知道他回来了。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对我的好，他回来了，那个让我快乐让我难过的人他回来了。后来，他成婚的那天，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幸福‘与’期待‘。也就是这个时候，我也产生了跟他一样的情绪。就好像，他的所有情绪都会被映射在我这里一般。其实那次的他离开后，我是知道的。但我就是想在那屋檐下多待一阵，因为我在我自己身上闻到了’怀念‘的气息。当我离开那里，继续等着他的时候，我觉得时间过的可慢了。百年要等多久啊，等多久才能等到他再来。终于，那天还是被我熬到了。但那时的我已经成了一只浑身散着火光的炎雀，我知道我的这幅样子是不可能让世人看到的，便躲在他附近的山头上，悄悄地看他。当我看见他望着带走叔叔的车子开走时，我看到了他心中的’思念’与‘愤怒’。当他站在处刑台上的那一刻，我感觉我的世界崩塌了。那个他明明才十几岁，怎么会——但在他的眼里我从未看到过一丝惧怕，在他眼里的一直都是对自己举动的‘自豪’与‘坚定’。”

“二十年前，当我再次感觉到他的存在时，这次的我绝对不能再错过他。我要一直留在他身边。就算舍去不死之身又能怎么样，至少以后都不用一个个百年地等他了。遇见他并待在他身边是我最不会后悔的事情。就算百年之后就会是我最后的‘结局’，嗯——那就结局吧。”

话音一落，最后一剑刺下，穿过红衣女的胸膛。红衣女双手握住玲光的剑，低下头，露出一抹微笑。“愿你真如你所说，永远不会后悔。”红衣女的身形慢慢消散，直到彻底不见。

玲光长舒一口气，看着萧绎琐精神世界里的天空，笑道，“害，这进来费了不少周折，外头应该过了有几天了吧～”

忽然，一股玲光从未感受到过的感觉猛地刺痛她的胸口。玲光眉头一皱，只看见远处的原野正在一点点被黑色席卷，天空也慢慢变成翻着淡淡血色的黑夜。玲光看了看四周，正要从萧绎琐的精神中出去，却一瞬间忘记了出去的方法。她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一股莫名的感觉笼罩住了她，他从没感受到过。黑色从四周开始包围向玲光，直到将她包裹在一大片黑暗之中。她快速往前跑，跑出一段距离却也找不到黑暗的尽头。

只觉得脚下一震，天空开始塌陷，地面开始龟裂。周围的一切变得破碎，就连玲光也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撕裂。情急之下，她化作一只炎雀飞向黑夜，试图冲破黑暗出去，到萧绎琐的身边。

黑暗没有被冲破。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将玲光压倒，冲击在地面上。她的身体开始出现密密麻麻黑色的裂纹，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周围的一切撕碎。

一个人影出现在黑暗之中，是萧绎琐——但他似乎只是一个幻象。此时的萧绎琐跪倒在地上，双手撕扯着脑袋，两行血泪从眼角流出，滴落在黑色的草地上，瞬间将整片空间染成血色。

“萧绎琐你为什么这么无能！”“萧绎琐你怎么能这么脆弱！”

“芳姨死了！芳姨不在了，她不在了！”“都是你害的，萧绎琐！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执意要去淌秦家这滩浑水，芳姨就不会死！”

“江馨儿的母亲！她父亲在她还年幼时就离开了她，现在又失去母亲，这一切都怪你，萧绎琐！都是因为你！你害了芳姨，你害了江馨儿！”

“池榆学姐和小渊进来了，他们也进来了——他们会出事的，他们会死的！萧绎琐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人！你简直不可理喻，简直！”

“萧绎琐！你死了，影响了玲光姐怎么办——她还在你身体里呢…要是你把她也害了，那你还真是不配继续活着！”

“我——我真的还活着吗…”

萧绎琐的心声回荡在整个空间里。就连玲光也从未见过有如此多的负面情绪同时发难。突然间，天空再次往下塌陷，一直到压缩地只剩玲光蜷缩的空间。她身上的黑色纹路越来越明显，也开始撕扯起她的身体。玲光渐渐感到无力，已经没有了挣扎的想法。她感觉到自己的容身之所正在崩塌，萧绎琐的精神已经濒临溃败。

“这是结局吗…萧绎琐，至少让我再看——”

玲光的眼睛缓缓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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