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哭?”班班歪头问道。
“细宗舅舅,我害怕!”于宝萝躲开班班的问询,把自己关进房间流着眼泪喃喃道。
她其实早就已经没办法面对班班了,它不是他,她却一直不肯承认。
她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她是异能者,她是天才!
她为什么不能骄傲?
可当她的骄傲是以细宗舅舅的生命为代价时,她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爱恨,也不是质问,而是恐惧。
巨大的,巨大的恐惧。
那种本能的,无法克制的恐惧。
她害怕的是失去吗?
可当她失去爸爸的之前,她即便有能力,也没有做出挽留。
所以她害怕的其实不是失去吧?
她害怕的是孤独吗?
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到底害怕什么?恐惧什么?
她以为自己是害怕承认自己的无能。
可她明明已经承认了的!
但即便理智已经承认了,分析了一遍一遍,那种无端的恐惧仍然存在着。
就像是道理我都懂,可我做不到。
她在无数次夜深人静时晒着月光无端端的落下泪来。
她甚至完全可以接受自己的死亡,可她就是没办法,没办法面对细宗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明明已经回来了,明明细宗舅舅好好的。
可那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它却还是一直都在。
她不要面对,她为什么要面对?
她能做的事情很多很多,为什么一定要面对这一件事?
就随它去,不可以吗?
于宝萝抱着自己的膝盖,将小脸埋得像一只鸵鸟,除了流泪以外,脑袋里毫无头绪。
“傻子!”班班嘴唇嗡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自己默默走到液氮仓,转头看向于宝萝把自己关起来的舱门。
再回过头来,关闭舱门。
“啊!!!啊!!!舅舅,舅舅!啊啊啊啊!不要!舅舅!!!”于宝萝感觉到液氮舱的波动,急急忙忙跑出来,拍打着液氮仓的舱门号啕大哭。
“乖!细宗桑!我不怕。”他笑着说,但那声音,却传不出去了。
于宝萝看着液氮舱里迅速化为霜雪之色的细宗碎裂成一地粉末,除了嚎哭以外,毫无办法。
细宗舅舅给了她答案,可她不想要。
不想要!
她真的愚蠢,真的太过太过愚蠢!
为什么总是分不清真假虚实!
为什么要问出那个问题!
液氮舱恢复温度后,舱门才能打开。
于宝萝慌乱的抹着自己脸上怎么都擦不干的泪水,跌跌撞撞走进去。
面前的一堆冻干粉末让她手足无措,不敢踩到半点,连呼吸都放的轻缓,怕惊扰到它飘扬起来。
她仍抱着膝盖坐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灰白,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眼神也没有任何神采,只是将脑袋放在膝盖上,看着这一剖灰白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却又牵动嘴角笑了起来。
她笑自己的可笑。
前世今生,如梦似幻。
一切的执着,痛苦,悲欢离合,最终竟然只剩下茫然无措。
一双小小的手,轻轻的,一捧一捧的将骨粉打扫。
她却不知该将骨粉如何安置。
很可笑,她连自己的身后事都没有想过,如今却在悲伤于细宗的无儿无女无人祭祀。
她抱着盛满骨粉的盒子呆呆的出了实验室。
碳基生物,只不过是和这天地间交换了能量?
她那么笃定的认知着,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安置这一盒粉末。
“细宗舅舅,你想要做一朵花?一棵树?还是一块石头呢?”于宝萝问。
真的,不会再有答案了~
我不舍得再禁锢你了!
你也,悲伤的吧?
一阵风吹来,小手终究抓不住粉末。
洋洋洒洒在天地间,不知是在飘扬,还是在坠落~
于宝萝在小世界里坐了很久很久。
她知道,姐姐曾经很不喜欢自己面无表情的样子。
老雷也曾说过,她没有死,却也没有好好活。
她不懂怎么样才叫好好活。
但她知道,大多数人应该都是不喜欢她的冷寂。
但她需要时间,给她一点点时间消化好以后就可以好好表演,真的。
她是成年人,不是小孩。
她懂人情世故。
她真的可以懂。
忘记就好了!
对!再好好回忆一次,然后,忘记!
她一边回忆着自己在失去外公,离开家乡后,身边只有细宗的陪伴。
那是她的家人,也是她仅有的安全感。
她的精神力随着冻干的骨灰粉末洋洋洒洒的飘散开来,闭着眼,努力的追逐着。
前世的细宗,最后的痕迹。
直到像一朵云,一滴水,一颗灰尘,一阵风一样,无尽无相的漂流而去~
飘的真远啊!
只那么一剖,却似乎又能覆盖全部的天地。
在那些被人类轻易就能忽略的运动中,洋洋洒洒的存在,又消失……
若,人真的可以没有记忆就好了。
那样该多快乐?
可,一朵花也有开放的时间,一条鱼,也会有逃避危险的那几秒钟记忆,人类拥有如此发达的神经元,又怎么可能没有记忆?
可记忆又是什么呢?
是时光的碎片拼凑出的礼物?
时光啊!
深情又无情!
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心生癫狂!
“噼啪!”红色的蜡烛的烛心爆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本该昏黄色的烛火转眼就返出青色的光芒。
在黎明到来之前的黑暗中,美丽又诡异。
老雷掐动手印,烛火中,一个茫然的虚影显现而出,却随着烛火摇曳着近乎飘散。
“你只有一次机会可以选择,归来,或陪伴。”老雷道。
虚影似乎一时间听不懂老雷的话。
老雷见状,便又点燃一缕养魂香。
细宗看了看老雷身后手持哭丧棒却规规矩矩并未逞凶的白无常。
又地头看了看自己身下的烛火。
问道:“宝萝,是跟我们不一样的吧?”
“陪伴她,会面临无量的孤寂。”老雷道。
“有她,怎么会孤寂。”
她是我的细宗桑啊!
其实,不止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她又何尝不是他唯一的在意?
二十年的相依为命,一起乞讨,一起闯荡,一起面对残酷。
他们都是没心没肺的人,却早已成了彼此的心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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