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疫病

《大邺史》记载

　　“长瑞十四年，春暴雨不息，大水泛溢，玄宗遣大臣治水，雨霁水止，死者万人，三十万民无所居，耕误粮荒，百姓易子而食，玄宗携百官约度支，敕开天下仓，赈贫乏，修普济院，遣所在医官治病疫，遣百官修册起，一月有余，江南复初种粮，百姓安乐，无不称之。

　　然，宫中齐疫，宗室病二十余人，七皇子泽夭，荣安公主染疫，万民祈福。天垂怜，疫散，民复如初，天子勉之。”　

　　“下雨了，春天来了。”

　　李容川披着披风站在檐下，雨链接着春天的第一场雨，她伸手去接着雨水，冰冰凉凉的，真舒服。

　　谁也想不到，这场雨会延续下一个月。

　　“扬州连下四天雨，水位上涨，个别地区大河决堤，房子冲垮一十二个，死四十余人，无居者百八十人，县令带人救灾。”

　　“云梦地段长江决堤，百姓淹死千余人，百姓迁徙者三万人。”

　　“黄河决堤，淹田不计其数，死三千人，流浪者五万人，无粮，大饥，人易子而食。”

　　“江南四省，死八千人，无居者十万有余，饿死万人。”

　　每天都有各地的灾情上奏，皇帝率先作出表现节省开支，皇室和百官皆是，省开支，出钱出粮。

　　李容川把她的首饰全部捐了出来，每日吃斋念佛，祈祷上苍。

　　“愿上苍怜悯，佑我大邺。”

　　李容川一身素衣，木簪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一遍又一遍的祈祷，一遍又一遍的叩拜。她恳求上苍，祈求佛祖，保佑她的子民，保佑她的国家平安。

　　雨依旧在下，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讨厌雨，雨声让她感到烦躁，她去接着雨水，这次的雨水不再是冰凉的，舒服的了。

　　是滚烫的，灼人的，那是她的百姓的血，百姓的肉。

　　“佛祖啊，求求您睁眼看看这人间疾苦吧，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吧，可怜可怜那些黎民百姓，可怜可怜芸芸众生吧。”

　　皇宫的她和雾山寺的他都在祈求着佛祖。

　　李容川来到御书房，她看见她的爹爹眼下一片乌青，胡子毫无章节的乱长着，她的爹爹，国家的统治者，九五至尊，如今跪在地上哭着。

　　这是李容川第一次看见她的爹爹哭，她也哭了，她被百姓们爱戴，可是如今现状却什么也做不了，无力感，愧疚感瞬间吞噬了她，压着她喘不过气。

　　雾山寺的玄缘，随着寺庙里的师兄弟，下山救济流入京城的灾民，为他们治伤，施粥。

　　玄缘看着面黄肌瘦，衣服破烂，脚底都是血泡，眼神都是绝望的灾民，他亲身体验到了什么是人间疾苦。

　　“哥哥，救救我吧。”

　　一个小女孩无力的哭着拽着他的袖子，他想问她这是怎么了，她的家人呢？

　　小女孩的回答让玄缘心里一惊。

　　“我爹要把我卖了，他们要吃我，救救我吧。”

　　还没等小女孩说完，她的父亲就跑过来把她抱走了，玄缘想去阻止，可是却被别人阻拦了。

　　饿疯的人们不再是人，是野兽，一声惨叫后，是野兽们大快朵颐的欢呼，是砸骨吸髓的奏乐。

　　玄缘脑子一下空白，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他的心里一阵酸楚，胃里翻江倒海，他再也受不住，止不住的狂吐。

　　这一刻他看见了芸芸众生的苦，他要像佛祖一样，云游四海去见什么是真正的人间，去普渡众生。

　　雨停了，天空出现彩虹，皇帝下旨救助百姓，朝廷地方同心协力，再次出现了生机。

　　她的爹爹累倒了，在她的娘亲怀里睡了整整一天，她的爹爹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她也笑了。

　　“兰枫，我的嗓子不舒服。”

　　李容川感觉浑身无力，发冷，两眼一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和沉睡。

　　她的身体冷热交替，头昏脑胀，眼睛疼的发热，口张不开，眼看不明，耳听不清，她好难受啊，好疼，好似有万蚁啃噬。

　　整个皇宫出现了时疫，皇帝又忙了起来，皇帝下旨封锁皇宫，雾山寺的住持带领僧人到皇宫祈福，百姓穿素衣，吃斋祈福。

　　“公主……”

　　李容川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令她心动不已，日夜想见的人的声音，她想去握住他的手，可是没有力气。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是平稳的充满安全的诵经声和木鱼声，容川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她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暖流，是温暖的，轻柔的光，她轻轻的触摸着这束光。

　　光缠绕在她的指尖，攀附在她的胳膊上，融入进她的血液里。

　　李容川拼尽全力慢慢睁开眼，她看见不远处，屏风背后的那个小和尚，摇曳的烛光将他清冷的身影照应在屏风上，她小心翼翼的去临摹他的身影。

　　“公主醒了！公主醒了！太医，快传太医！”

　　贴身侍女兰枫，眼睛哭的红肿，激动的喊着太医，屏风上的身影动作以滞，缓慢起身，走到你身边，双手合十，微微欠身，念了句佛号。

　　“别看，我，很丑。”

　　李容川哑着嗓子，连忙用帕子遮住自己的脸。

　　“公主莫要多虑，公主很好看的。”

　　玄缘下意识的走到她的榻边，像对待珍宝一样，把李容川的手拿了下来，看着李容川脸上的红疹，心里不由一紧，目光中尽是心疼。

　　“你不该来的，很严重，会传染的。”

　　李容川哑着嗓子艰难地说着，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人，说不尽的感情化成了泪水。

　　“贫僧是出家人，帮助众生脱离苦海是贫僧的责任，贫僧也在佛祖面前发誓，一定要救公主。”

　　玄缘看着眼前可怜人儿，泪眼婆娑的样子，心头一颤，下意识的伸手轻柔的给她擦着眼泪，滚烫的泪水滴在少年的手心里，滴在了他的心上，滋润了少年心里那颗名为情的种子，种子生根，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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