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入秋水巷之前,叶肆从未想过自己的命运会在这里产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在此之前,他不过是户平凡人家里的独子,爹疼娘爱,生活虽不算富裕,但好在没吃过什么苦。
本来爹爹还答应在两周之后——也就是他十二岁生日那天教他练剑的,这是叶肆求了好久的。
如今看来,似乎也不需要了。
他的爹娘不要他了。
“……”叶肆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老人,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不停的重复一句话:
“……爹和娘去哪了?”
没错,爹娘只是出去了趟,会回来的。
他一个劲的麻痹自己,爹和娘没有不要他。
不是因为他平时不听话,总是上树掏鸟蛋,害娘担心;也不是因为爹让他读书练字时,他却偷偷拿着小木枝,幻想剑练成后可以离开家浪迹天涯,令爹难过。
“……”
“我可怜的肆儿。”陈雪梅伸出臃肿枯朽的手把叶肆抱进怀里,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淌下似乎带着腐朽气息的泪水,打湿了叶肆肩头那片布料。
感受着祖母微微颤抖的身子,叶肆的手慢慢揪紧衣角,突然大声的喊了起来:
“爹,娘!”
一阵凉风刮过,吹起院里的落叶慢慢飘向天空。
……
颠簸的马车行驶在街上,从窗边看去,两边枯败的树木没精打采的露出干巴巴的枝干,尽是满目萧条。
距离秋分还有段时日,华安城内的临乾街上却已皆是秋色。
叶肆吼过那嗓子却并没哭,上了车后靠在祖母怀里,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街上的过往行人。
那有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儿被她爹举在肩上,女孩儿手里拿着冰糖葫芦,用稚嫩的声音“咯咯咯”笑个不停。
而女孩儿的娘则捂着嘴站在一侧,看着父女俩直乐。
不远处还有对挽着手有说有笑的夫妻,他们身后跟着个走路歪歪扭扭的小娃娃。
小娃娃在后面伸着小手似乎是要抓住两人的衣角,却不料扑了空,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女人听见声音后赶忙将手从男人怀里抽出,转身把孩子抱起,轻轻拍着背安慰。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环顾周围一圈后跑开,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拨浪鼓。
真好。
他们的爹娘都没有离开他们。
只有自己格格不入。
叶肆眨了眨眼,把那股酸涩的感觉压下。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悲伤,又迷茫。
就像临乾街的秋景一样萧条无期,看不到尽头。
马车一个拐弯,街上的一切从他眼里消失,仿佛最后的告别。
叶肆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有嬉笑声、吆喝声,有吵架的、打麻将的,形形色色,各有各职,很是热闹。
像是逢年过节一般,妇女老少全家出动,这种场面他在临乾街都没见过几次。
叶肆忍不住好奇把帘子掀开,看见一栋古色古香的门楼,上面几个用石头雕刻的秀美大字就这样闯入他的视线:
秋水巷。
“就快到了。”陈雪梅不知何时醒了,看着外面说道,“肆儿,以后就跟着祖父祖母过吧。”
……
叶肆被陈雪梅抱下马车,扶着门框看着大人们把东西搬进院子。
这些东西中间就有他爹娘的。
他第一次如此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往日熟悉不已的东西,觉得它们像是丢失了灵魂。
“……”陈雪梅在搬东西的过程中偷偷看了叶肆好几眼,心里很是难受。
为什么要让她这个年仅十一岁的孙子来承受这一切?
这世道,真是不公啊。
陈雪梅把最后一件东西放下,走到叶肆面前蹲下,揉揉他的脑袋。
“肆儿乖,喜欢什么以后都可以和祖父祖母说。”
叶肆不知为何就孩子心性了起来,他抬起头看着陈雪梅那张苍老的脸,出声问道:“我想要我爹娘回来。”
话音未落,视线已模糊。
陈雪梅哆哆嗦嗦的看着他,想要张开嘴说什么,低下头看见地面上他们两人的影子,顿时只觉得秋风残忍,满腔悲戚最终化为一句话。
“会回来的……他们舍不得你。”
秋水巷的秋天很美。
每家每院都载满了银杏树,粗壮的枝干伸出院墙,露出的叶片在阳光与秋风下流光溢彩,站在远方看秋水巷像是处在巨大朦胧的金色云雾里。
叶肆喜欢坐在屋檐上垂着两条腿,吃着瓜果俯视下面的过往行人。
这里太热闹了,与临乾街截然不同。
这里似乎没有那么多礼仪束缚,虽然位于华安的偏城,但却有着乡间才有的淳朴无暇的感情。
叶肆天生慢热,然而这秋水巷里的人却热情八卦得很。
初到几天还有不少街坊邻居上门来拜访,打探消息的同时顺道看一眼“新人”。
然后,他们都像没见过世面一样,嘴里只会说一句话:
“……是神仙啊。”
有时候基因就是那么的巧妙,明明是两个相貌不起眼的人,偏就不知道撞了什么运气,生出个人间不见、唯天上才有的孩子。
比如说叶家夫妻。
生前两口子的相貌知道的都不敢恭维,那绝对是走在人群里挑不出来的。
可见过叶肆的人,没有一个能忘掉他。
叶肆性子慢,遇事不慌不忙且懒散成性,有事没事就爱惹事,却生了张比女孩儿还要明艳张扬的脸。
虽然他还未长开,但已可以依稀看到他长大后的祸国倾世之姿。
肤白赛凝脂,一双淡若秋水的眸子眼尾斜飞,浅色的眉尾尖锋利,硬是生生带出了丝媚气。
鼻尖小巧,半是青涩的淡粉色唇瓣习惯性抿着,有种不谙世事的纯净。
当两者混为一体,攻击力瞬间提升了好几档。
家里的人也连声称奇:“论模样,还是肆儿会生。”
绝色的容貌有时可以博取好感,但更多时候也会招来不必要的注意。
这不,叶肆刚搬来几天,秋水巷里就几乎传遍了“叶家老两口新来的小孙子生的风华绝代”这个消息。
人一旦闲了,特别爱凑热闹。
因此这几日门前的过往来客特别多。有时候把叶老头惹毛了,便开始拿起扫帚往外撵人。
叶肆也找借口说想自己一人静静,从此大大咧咧的上房揭瓦,倚在树上睡觉打鸟啃果子。
人不可貌相。
叶肆没再去想任何关于他爹娘的事,就像放下了一样,习惯了现在的日子。
他双手抱膝的坐在房檐上,目光不经意间瞥向隔壁家的院子。
院中摆放着一个石桌三个石椅,桌面打理的很干净,似乎不是空户。
应该是主人家出门了,也不知几时回来。
“肆儿——我给你做了桂花糕,过来尝尝看怎样。”
他听见陈雪梅在喊他,一个翻身跳下树,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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