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P：新柏拉图主义

Neoplatonism

First published Mon Jan 11,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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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者：Christian Wildberg

翻译： @橘千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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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柏拉图主义”一词指的是在古代晚期希腊——罗马世界首次出现并蓬勃发展的一个哲学学派，大约从罗马帝国危机时期到阿拉伯征服时期，即3世纪中期到7世纪中期。由于古代唯物主义（materialist）或肉体主义（corporealist）思想（如伊壁鸠鲁主义和斯多葛主义）的消亡，新柏拉图主义成为这一时期的主导哲学思想，提供了对宇宙和人类个体在其中的地位的全面理解。然而，与“斯多葛派”、“逍遥学派（Peripatetic）”或“柏拉图派”等标签相比，“新柏拉图派”这一称谓是现代创造的，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误称。现在被算作“新柏拉图主义者”的晚期古代哲学家们并不认为自己是在从事某种专门复兴柏拉图对话的精神和文字的努力。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确实称自己为“柏拉图主义者”，并持有柏拉图的观点，他们将其理解为积极的哲学教义体系，比前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或任何其他后来的思想家的信条更受尊重。然而，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标志性项目被更准确地描述为对当时极其丰富和深刻的知识遗产的大综合。实际上，他们吸收、挪用并创造性地协调了几乎整个希腊的哲学、宗教甚至文学传统——除了他们完全拒绝的伊壁鸠鲁主义和斯多葛派彻底的肉体主义之外。这一努力的结果是一个宏大的、具有强大说服力的思想体系，它反映了一千年的知识文化，并将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科学和道德理论以及斯多葛派的伦理学与文学、神话和宗教实践进行了富有成效的对话。由于他们对许多前辈著作的尊重，新柏拉图主义者共同提供了一种元话语，并对几个世纪以来对人类状况的持续探索所产生的思想总和进行反思。

作为他们坚持过去的相关性不减的自然结果，新柏拉图主义者发展了他们特有的思辨性的哲学探究特点，其中经验事实往往作为说明，而不是启发式的起点或验证案例。今天，新柏拉图体系可能会让人觉得高级、反直觉和难以置信，但要断然否定它是很难的，特别是如果人们准备认真对待一些至少不是明显错误的、可能是正确的基本假设。

【注意：译者对这里第一句话的意思把握不是很准确，私以为这里的意思是说新柏拉图主义者沿袭了古代哲学家的研究方法，同时他们将现实作为其理论的注解，而非基于现实证据归纳出自己的理论】

新柏拉图主义者与古代世界的大多数知识分子，包括大多数前苏格拉底思想家以及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和他们的追随者共享的这些假设中最基本的一条是，在一个重要的意义上心智意识（nous，通常翻译为思想、智慧或智力）的本体论地位先于通常作为终极现实的物理领域（心胜于物Mind over Matter）。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之间存在着一个争议，即心智意识的对象（抽象概念，柏拉图式的或其他的，数字，几何属性，等等）是否也是本体论上在先的，但新柏拉图主义者认为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问题。就这样，遵循着“心胜于物”这一古老而持久的传统，新柏拉图主义不可避免地变成了一种唯心主义（idealist）类型的哲学。

第二个假设是新柏拉图主义者与斯多葛派和赫米特派（在新柏拉图主义兴起 之前的一批有影响力的埃及宗教思想家）的共同假设，即现实，在其所有的认知 和物理表现中，取决于一个最高的原则，这个原则是统一的和单一的。新柏拉图 哲学是一种严格的原则一元论形式，它努力在一个单一原因的基础上理解一切， 他们认为这个原因是神圣的，并不加区分地称为“第一（the First）”、“太一（the One）”或“善（the Good）”。既然像新柏拉图主义者那样合理地假设，任何有效的原因在本体论上都先于它的效果，因而比它的效果更真实，那么，在存在的层次中，第一原则，无论它是什么，都不能比它要解释的现象更不“真实”。鉴于第一个假设的真实性（智力和意识的本体论优先性），马上就可以看出，第一原则必须是意识的原则。因此，所有新柏拉图主义者努力应对的根本挑战基本上是以下内容：我们如何理解和描述宇宙的出现，及其所有不同的现象，作为一个单一的意识原则的效果？特别是——在这方面，新柏拉图主义与现代宇宙学有某些共同的关注点——如何理解物理的、物质的宇宙从一个在任何意义上都不像这个宇宙的奇点中出现？他们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全新的，在优雅和复杂程度上远远超过了之前的任何宇宙起源学，包括柏拉图在《蒂迈欧篇》中给出的答案。

1. 历史简述

无论对错，出生于埃及的普罗提诺（204/5-270）通常被认为是新柏拉图主义的创始人。他是亚历山大哲学家Ammonius Saccas（3世纪）的学生，据说他没有发表任何作品，迄今仍是所有古代哲学家中最神秘的之一。245年左右，40岁的普罗提诺从亚历山大搬到罗马，并在那里建立了一所哲学学校。起初，他的教学完全是口头的，直到他最有天赋的学生波菲利说服他把他的研讨会记录在纸上。普罗提诺死后，波菲利编辑并出版了这些著作，并将它们编为六本书，每本书包括九篇文章（所谓的“Enneads”或“nines”，《九章集》）。

无论以何种智力标准衡量，普罗提诺都是古代的智力巨人之一，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和克里西普斯（Chrysippus）等人齐名，即使现代人对赋予他这种崇高地位仍感到犹豫。正如他的杰出前辈一样，普罗提诺的哲学体系将创新与传统相结合。究竟是哪些前辈启发了他，这个问题还不清楚，需要进一步调查。普罗提诺从柏拉图的对话和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段落，常常作为他自己推理的起点；用到的斯多葛伦理学的论据非常多，逍遥学派的哲学家Alexander of Aphrodisias（2-3世纪）的观点也是如此。中柏拉图主义者（Middle Platonists），尤其是Numenius of Apamea（2世纪），为其提供了一个总体的知识背景。此外，诺斯替主义（普罗提诺强烈反对的）以及以Hermes Trismegistus的名义流传的著作巩固了他的形而上学一元论，甚至为之提供了信息，这并非不可能。最后，普罗提诺可能很清楚基督教的兴起，如果是这样，他并没有像他的学生波菲利那样对此感到震惊。

在古代晚期的历史进程中，新柏拉图主义被证明是适应性强、变化多端、充满活力的，比希腊时代的主流哲学——斯多葛派的体系要强得多。它既吸引了世俗文人，也吸引了宗教狂热者，既吸引了顽固的异教徒，也吸引了初出茅庐的基督徒——他们需要一个哲学背景来解析神学的细微之处，而这最终将区分正统与异教徒。古代晚期新柏拉图主义的重要人物有前面提到的普罗提诺的学生波菲利，他的学生Iamblichus, Plutarch of Athens, Syrianus, Proclus, Simplicius, Damascius, Ammonius Hermeiou, John Philoponus, Olympiodorus,和Stephanus of Alexandria，这只是最重要的几位。他们所有人都以不同却迷人的方式，为学校学说的发展和内部多样化做出了贡献。

重要的是，普罗提诺，以及在他之前的Ammonius Saccas，给希腊哲学带来的新方向在希腊-罗马的精英阶层中逐渐获得了吸引力。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它可能促进了受教育者对基督教的接受，从而将帝国的失意者和受压迫者的宗教情绪提升到由神的意志所神圣化的政治制度的意识形态。基督教日益新柏拉图化的证据很多。杰出的基督教神学家Origen，比普罗提诺大20岁，可能也是Ammonius Sacca的学生；卡帕多西亚教父Basil和Gregory of Nazianzus于4世纪的雅典在哲学研究中度过了他们的青年时期，他们在那里肯定接触过新柏拉图主义，而希波的奥古斯丁（354-430）则非常熟悉普罗提诺和波菲利的著作。如果没有接受过当时希腊哲学话语的全面培训，甚至无法了解关于（圣餐仪式中的）体变（transubstantiation）、三位一体的本质或基督的神性/人性的激烈辩论。到5世纪末，亚历山大的哲学教室里的听众主要成了基督徒，新柏拉图主义继续以某种形式在雅典、亚历山大、君士坦丁堡、巴格达、米斯特拉和其他学习场所被教授，直到其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再兴。

2. 太一

是什么让新柏拉图主义者的自上而下的唯心主义如此吸引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考虑新柏拉图主义无疑具有的在宗教情感上的吸引力，它在哲学上的吸引力和意义在于，它在仅仅一个形而上学原则的基础上提供了最大的解释力。尽管这一体系的凝聚力使我们有可能从多个角度来探讨它，但或许最好还是从本体论的金字塔顶端开始，也就是回到前面提出的问题。如何解释世界从一个单一的神圣的意识原则中出现的可能性？

首先指出非基督徒的新柏拉图主义者不是创世论者可能是有用的。也就是说，无论他们对宇宙的起源作何描述，都不能被误解为对在时间之中或时间之初的创造的叙述。相反，他们推测，宇宙从神圣原则中产生的过程，正如他们所设想的那样（如下所述）一直持续着，正如它在此刻依旧产生着并将继续下去，维持一个没有尽头的世界。当新柏拉图主义的主要观点被挪用并适应于完善和阐明基督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的信条时，该学说的这一特点，以及与之相关的世界永恒的学说，将成为一个激烈的辩论问题。

其次，与以色列和埃及的古代神学家不同，新柏拉图主义者不认为宇宙可以直接从神性中产生，而且是以一种超越所有理解的方式，例如通过被思想和言说而存在。他们更精炼的观点是，现实是以连贯的阶段从“the First”中产生的，其方式是一个阶段作为下一个阶段的创造原则。

这种流溢说宇宙论基于这一信条——某种程度上来自观察，但被他们提升到启发式原则的地位——即世界上的每一种活动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双重的，同时拥有内在和外在的方面。例如，太阳的内在活动（如我们现在所知的核聚变）具有热和光的外在效果，它们本身也是活动。或者说，一棵树的内在活动是由它的种类决定的（我们现在会说是它的遗传密码；新柏拉图主义者谈到了一个固有的形成原则，即逻各斯），其结果是结出某种果实；同样的，人类内在的思想和情感在言语和行动中表达了自己。在每一种情况下，外在的效果都不是内在活动的目的；相反只是一种从内在活动中掉落并与之相伴随的情况。此外，还有一种情况是，这些外在活动通常会产生其他的外在活动，而后者在本体论上是更遥远的和派生的：果实是其他个体生命形式的营养品或毒药；人类的言行随着时间的推移构成了一个人的传记或一个社会的历史。值得注意的是，在所有情况下，外在活动不会是一些随机的事情，而是与它所表达的内在活动密切相关的事情。换句话说，任何内在活动都会以某种方式预示其外在效果的特征和性质。因此，新柏拉图主义者坚持认为，在因果关系链的较低本体论层次上，没有任何东西不是以某种方式在相应的较高层次上被预示的。一般来说，没有任何属性会出现，除非它已经以某种方式在其原因中预先形成和存在。

至于现实的第一原则，被设想为超越存在（Being）的实体，超越所有的物理现实，除了它是绝对的统一（Unity）之外，实际上可以说的很少。然而，我们从经验上知道它的效果，即整个宇宙，因此我们必须假设“the One”是一种无边无际的奇异活动或能量的载体，或者说与之相同。既然假设物质宇宙直接从这个能量的源头跃升为现在的形式是反直觉的，那么问题来了：究竟什么是“the One”的内在活动的首先和主要的外在效果？

3. 绝对意识

根据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对“心胜于物”的承诺，新柏拉图主义者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the First”的外在活动和效果必须是“nous”，这是一个困难和含糊的概念，通常被翻译为“智力”。以一种经验上更具体、更容易理解的方式将“nous”一词翻译为纯粹的、绝对的“意识”似乎更可取。根据新柏拉图主义的理论，意识不是物质成分以某种方式排列的某种突发属性，而是“the One”的活动的第一个效果，是现实的最高形式（因为“the One”被认为是超越存在的），是一种认识的预存力量。新柏拉图主义者把意识称为第二个“Hypostasis”，这个词在基督教的语境中获得了新的相关含义，因此有一个漫长而复杂的历史。“Hypostasis”是一个抽象的名词，来自一个动词，意思是“把自己放在下面”，有“站在自己的位置”的引申含义。因此，“hypostasis”这个词表示一种独特的实质性存在或某种现实领域，在指代意识的情境下，它是第一原则的衍生外在活动。这个词也可以应用于作为“first hypostasis”的“the One”，在这种情况下，引申的含义将不再适用。

那么，意识的内在活动是什么？意识的固有任务是理解，而理解则意味着对原因的认知。在试图理解自己的过程中，意识只能转向它的起源，从而把the First作为它自己的现实的超越性原则来提出。正如新柏拉图主义者所言，在从the First中产生之后，意识“回头”看它，以理解它自己存在的前提条件。由于意识到了另一个实体，意识的原初统一性就分裂成了二元性，并随之出现了同一性和差异性、大和小、数量、变化和静止的范畴。事实上，以一种没有完全解释的方式，或者甚至是不可解释的方式，整个柏拉图的形式与观念的理念世界在意识努力理解自己的过程中毫不费力地出现了。

在我们继续讨论意识的这种内在活动的外在效果之前，我们必须纠正一个常见的断言，即我们在这里处理的是一个“流溢”的过程。可以肯定的是，意识（或智力）是以某种方式从the First的活动中产生的，但称这是一个流溢的过程，带有明显的唯物主义内涵，是一种误导。新柏拉图主义者使用“游行和返回（procession and return）”（prohodos和epistrophê）的字眼，然而作为空间隐喻，这些字眼也没有好多少。尽管在这种情况下经常引用的比喻是光从太阳辐射出来，但这也不能帮助我们掌握新柏拉图理论的性质，即意识，以及整个现实的其他部分，如何从第一因中永恒地出现。从本质上讲，不存在生成或生产的过程；没有任何物质或空间上的事情发生；没有任何行动者对承受者施加影响。虽然新柏拉图主义者遵循柏拉图的传统，谈论一个造物主（神圣的工匠），但他们的宇宙论没有任何关于它的神学，正如普罗提诺经常指出的那样。工匠们思考、锻造、劳动、安排和协调一系列不同的技术操作，以创造他们的产品。与《蒂迈欧篇》或《创世纪》不同，新柏拉图的形而上学没有空间进行这种粗糙的类比。在意识领域，活动是一，并在这个统一体中构成自己的多元性。新柏拉图主义者认为，在思想活动与其对象的同一性中，所有形式和观念的理念世界就被概念化了。在这里，意识的这种内在的积极生活又以一种无意的和毫不费力的方式，产生了进一步的外在效果，即灵魂。

4. 灵魂与自然

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存在于无生命的物质世界中的结构和位置的多样性都会向不可逆转的熵和无序化靠拢。然而，在生物圈中，我们看到自然类和物种的多样性不断增加的趋势。从新柏拉图主义的观点来看，这后一个事实很容易被完全非达尔文主义的假设所解释，即在意识的本体（hypostasis of Consciousness）中，自然类的永恒形式，在某种进化的有机过程中，受空间和时间的限制，逐渐出现在世界中。正如已经指出的那样，新柏拉图主义者假定，没有任何在下面出现的东西不曾在可理解的领域（intelligible realm）中得到典型的预示。

虽然人们可能认为进化现象不利于新柏拉图理论，但它实际上是与之相容的；在某种程度上，它正是我们应该期待的这种形而上学假设的经验性结果。此外，与柏拉图及其直接继承者的古老学院所假设的形式不同，新柏拉图主义者的形式远非仅仅是自然世界的图式、定义或幽灵般的蓝图，而是充斥着有意识的生命的抽象实体。它们以这样一种方式积极地、动态地相互关联，构成了一个有生命力的理性宇宙；正是它们丰富的内在生命，这种有意识的思想活动，最终负责在空间和时间中表现它们的形象，构成物理宇宙和其中包含的一切。但这决不是容易理解的。在意识中预示的永恒不变的形式的图像，究竟如何才能在物质世界中显现，并在事实上构成物质世界？

要理解和解释心灵和物质在一般情况下是如何相互作用的，这是一个相当大的、长期存在的哲学问题。从现代唯物主义假设出发的方法并没有比新柏拉图主义者的唯心主义观点更容易产生可信的答案。即使新柏拉图主义者对它进行了广泛的处理，他们也没有令人满意地解释它，这并不奇怪。简而言之，他们给出的答案与他们对精神领域的基本理解有关。特别是普罗提诺，他在冗长而蜿蜒的论文中努力阐释古人所谓的“灵魂”（psychê）这一普遍现象的精确功能。灵魂是存在的另一种本体（hypostasis），它毫不费力地“从”意识的内部活动中“掉出来”，就像意识“从”the First中“掉出来”一样，它是促进形式在物质中表现的环节。他们对灵魂的巧妙推测，一方面是对其与原因（纯粹的意识）的关系的理解，另一方面是对其结果（生命物质宇宙的出现）的理解，是新柏拉图主义的核心所在。从某种程度上说，新柏拉图主义不过是一种灵魂哲学，或者说是“心理学（psychology）”这个词的原始意义。

在生物体中，特别是在人类中，意识只是心灵活动的一种。心灵领域是一个连续体，从最高级的认识、记忆和想象过程延伸到最基本的生命形式和表达方式，这是世界生物圈的特点（新陈代谢的自然过程、生长等）。许多有影响力的古代思想家，包括哲学家和诗人，都把宇宙看作是一个生命体，不仅是它的各个部分，而且特别是作为整体。在《蒂迈欧篇》中，柏拉图详细描述了世界灵魂的结构和功能，并讲述了它是如何被一个神圣的工匠（demiurge）组合在一起，并与无序的物质领域结合在一起，由它来控制和强加秩序。普罗提诺和他的追随者们有一个完全不同的观点。没有任何人的计划，没有一个形而上学实体由另一个实体“建造”；相反，灵魂，也就是能够使物质充满活力的一般生命现象，只是意识的内在活动的外在效果。

一般的想法是，灵魂，作为意识的外在活动，回顾它的原因，以了解自己，从而真正成为它所是。这样凝视着永恒存在于意识中的形式和观念，它就会被它们“告知”，并以某种仁慈的必要方式，将永恒形式的图像带入低级别的存在领域。以这种方式诞生了整个宇宙和地球上的生物圈，我们可以说，肉体、感官世界的总和在于灵魂，而不是相反，灵魂居住在它所赋予的身体里。

那么，根据新柏拉图理论，我们所知道和体验的世界在形式和结构上的特征是意识活动和生命的外在效果，这种活动被认为是由另一个中间的形而上学实体——灵魂“从上面”中介的。灵魂作为另一个本体的确切本体论地位在某种程度上仍未确定，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灵魂正是以可感的自然生命体及其生活的衍生形式来表达理智世界的过程。

新柏拉图主义者在“灵魂”和“自然”（phusis）之间作了区分，这相当于高级和低级心灵功能的等级区分。对新柏拉图主义者来说，“自然”不仅指每个自然生命的本质或性质，或自然世界的整体（自然作为一个整体），而且首先指有意识的生命的低级方面（不受个别动物意识控制的“自律”生命活动），它以一种较低的眼光看待可理解的世界的相关方面，并以一种沉默的沉思行为将它们呈现出来。因此，自然界的每一个方面，即使是最卑微的无机物和表面上无用的物质，都有一个永恒和神圣的时刻。那么，对于经常与新柏拉图哲学联系在一起的所有他世观来说，需要强调的是，他们所居住的物质世界由于这个原因是一个本质上善良和美丽的地方，是宇宙天意和神力的毫不费力的产物，值得敬畏。

5. 物质

没有光，谈论黑暗就没有任何意义。事实上，不会有黑暗这种东西，因为如果黑暗是什么，它就是光的缺乏和对立面。就像黑暗是光的副产品一样，新柏拉图主义者认为，物质也不过是the First的动态发散的副产品。事实上，它是在现实的各个层面的内在和外在活动链中传递的能量耗尽自己并达到终点的极限。就像黑暗没有能力使自己显露出来一样，同样地，物质也不再有任何可以引起进一步外在活动的内在活动。因此，它只是被动的，而连续产生更低层次的现实的永恒过程必然结束。但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它是由被意识告知的灵魂的活动成为现象和可感的领域。如果说物质根本不存在，或者说物质是虚无的，那是不对的。根据这一理论，无论如何，物质是存在的，但不是作为一个独立于the One的本体论原则，以至于有它自己的影响。相反，它是灵魂活动的一个边缘现象，是更高存在领域的活动的副产品。因此，它什么也不是，是一个完全非物质和无形的非实体。普罗提诺的这一学说注定要在后来的新柏拉图主义者中引起争议，当时有人提出，物质至少应该具有不确定的三重特性。

与物质有关的一个更具争议性的学说是对恶的解释。普罗提诺曾试图坚持与他的整个本体论相一致的观点，即在来自上方的伟大存在链中，没有任何一点出现可以被视为恶或恶的原因。然而，恶，特别是道德上的恶，显然是我们对世界的体验的一部分，因此必须对它的起源作出解释。普罗提诺的回答是，恶来自于下面，而不是上面，并且与物质密切相关。然而重要的是，在任何摩尼教或诺斯替教的意义上，物质不是一个独立的恶的原则，因为它本身没有积极的力量。相反，如果高级的存在，特别是人类，把注意力放在下面的物质世界，而不是上面的可理解的世界，并对其有全面的关注，那么恶就会产生。向下看，而不是向上看意识和神圣的本质，是污染了灵魂，使其成为道德上的恶。令人惊讶的是，尽管这一理论对道德之恶的性质和存在有如此大的解释力，但它即使在新柏拉图主义者中仍有争议。五世纪时，Proclus用一整篇论文来驳斥普罗提诺关于这一点的观点。Proclus放弃了人性本善的概念，与他之前的奥古斯丁一样，坚持认为人类灵魂作为灵魂的道德堕落具有真正的可能性。

6. 伦理学

作为人类，我们的身体是物质世界的一部分；但重要的是，我们是活生生的有机体，可以把自己放在与身体的需求和关注相对立的地方，并反思我们自己的状况。根据新柏拉图主义者的说法，没有任何物质能够做到这一点，因此，我们有古人所说的“灵魂”。此外，我们的灵魂在意识和智慧的层面上运作，超越了所有其他生物的认知。最后，正如新柏拉图主义者所表达的那样，正如其他一切有生命的事物一样，我们是独立的单位并参与到Unity的形式中。

从这个角度看，人类的存在是整个宇宙的突出代表，是一个微观世界，其中所有层次的存在（统一性、意识、灵魂、自然、物质）都结合成一个有机个体。新柏拉图主义者认为这清楚地表明，我们，就像整个宇宙大厦一样，“来自于上面”。因此，人首先不是一个社会或政治的存在，而是一个神圣的存在，生命的目的不在于锻炼和排练那些赋予我们与他人的互动以意义和质量的传统美德，而在于寻求“将我们体内的神带回the All中的神（to bring back the god in us to the divine in the All）”，正如普罗提诺在临死前对他的追随者所强调的（波菲利，《普罗提诺的生活》2）。

新柏拉图主义伦理学承认所谓的基本美德（正义、谨慎、节制和勇气）的社会重要性和价值，但这些美德的主要功能在于净化并为我们准备一种更重要的个人关系，即与神圣意识以及最终与第一原则本身的关系。因此，新柏拉图主义者的道德戒律必然涉及个人，其目标不是在人类可能的范围内实现生活的世俗化，而是在其最广泛的意义上实现eudaimonia，即神化。显然的，救赎之路是哲学生活，是心灵付出的真诚和艰辛的努力，以期返回到the One，并永远放弃对身体的任何关注。正是在这个基础上，新柏拉图主义者最强烈地抗议后世的基督教教条，即人类的救赎已经通过一个被尊为神之子的人的生与死而代为完成了。

7. 古代后期的发展

当希腊和罗马那些经过深思熟虑的智慧在面对一波又一波声称具有启示意义的真理的新运动，面临着重新阐明其承诺的越来越大的压力时，新柏拉图主义者也在努力完善他们的教义，并按照他们的看法勾勒出世界的形而上学架构。像柏拉图、西塞罗以及在某种程度上普罗提诺所做的那样，以一种严肃而又具有探索和质疑的精神对哲学问题发表意见已经不够了。为了在竞争日益激烈的、充斥着各种类型和气质的圣人的思想市场上被听到，观点必须被清楚地、系统地提出来。在其后期的一些表现中，就像之前的斯多葛主义和伊壁鸠鲁主义一样，新柏拉图主义渐渐走向了学术主义，并陶醉于教条式的体系建设中。

一路走来，各种细化和修改的名词被引入。在意识和灵魂这两个本体中建立了区别，以试图阐明从一个存在层面到另一个存在层面的过渡。整个教学和评论行业兴起，根据新柏拉图主义的核心承诺来解释一千年的希腊哲学。某些哲学前辈被提升到几乎无懈可击的权威地位，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文本被全面阅读，勤奋分析，并无情地调和。最后，为了阻止被淹没在当时罗马帝国的各种新的救世主的浪潮，希腊人，特别是埃及人的古老宗教传统被纳入其中，并被赋予新的意义和含义。但在新柏拉图主义者朱利安皇帝（363年）英年早逝后，这些努力都无法再抵御基督宗教的浪潮。

居住在雅典的新柏拉图主义者中最活跃的一批人仍然坚持旧的仪式，他们在查士丁尼皇帝529年的立法后解散了，这导致了柏拉图主义学院的关闭。希腊哲学及其相关学科的教学在亚历山大和君士坦丁堡一直持续到6世纪末，但却是由那些已经接受或以其他方式接受新宗教的人来教授。7世纪阿拉伯人的征服使新柏拉图主义在同等程度上被抹去和挪用，但它的真正复兴发生在人文主义者将晚期希腊的宝藏提供给意大利、法国和德国的文艺复兴知识分子时。

8. 影响

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尽管现在很少有人承认，新柏拉图主义者的总体观点和主要学说在整个西方哲学史上被证明具有极大的影响力。通过西方的奥古斯丁（354-430）和东方的4世纪卡帕多西亚教父（Basil, Gregory of Nyssa, Gregory of Nazianzus）以及Dionysius the Areopagite（6世纪初）的伪书，新柏拉图主义深刻地影响了主流和非主流基督教神学的出现（John Scotus Eriugena, Thomas Aquinas, Duns Scotus, Meister Eckhart）。此外，通过一本名为《亚里士多德神学》的伪书，新柏拉图思想促进了古代哲学和科学与伊斯兰教（特别是通过Al-Kindi、Al-Farabi和Avicenna[Ibn Sina]）和犹太教（Maimonides）的结合。

在文艺复兴时期，古希腊学问，特别是新柏拉图主义，在西方经历了一次戏剧性的复兴，这是在Gemistus Plethon（1355-1452）、Bessarion（1403-1472），尤其是Marsilio Ficino（1433-1499）的工作之后，他们在15世纪下半叶对柏拉图和普罗提诺的翻译和解释不仅影响了当时的哲学，而且也影响了艺术和文学。甚至可以说，新柏拉图思想甚至比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著作本身更能持续影响西方的唯心主义思想家，如剑桥柏拉图主义者（他们实际上是新柏拉图主义者）、莱布尼兹、黑格尔、谢林、费希特、柏格森和Teilhard de Chardin，仅举几例。

新柏拉图主义直到今天的历史太过多样和复杂，在这样一篇介绍性的文章中无法做到公正。尽管自古代晚期以来，在西方哲学的所有历史时期，这种柏拉图主义的发展形式的支持者无处不在，但今天新柏拉图主义已经获得了思辨和抽象的名声。现代哲学对经验主义、逻辑实证主义和语言分析的承诺，并不能对这一运动、其优点和缺点做出多少明智评价，而当代自下而上的唯物主义的引人注目的科学发现，甚至倾向于阻止学生试图在新柏拉图主义的世界中找到自己的道路。也许这种思想让普通大众感到神秘和陌生的另一个原因是亚伯拉罕宗教，即使它们也把一个单一的神圣原则作为所有存在的来源，也把这个原则设想为一个人和制造者。这种前哲学拟人主义的残余绕过了这个困难的问题——即最后的异教徒思想家试图从一个非物质的原则来解释多样化和复杂的物理世界的存在时艰苦地努力回答的，这个原则在他们看来就是（the）“One”。

Bibliography

Essential readings of late-antique Neoplatonic Works

• Plotinus, Enneads

• ––– I 1 (What is the Living Being and what is Man?)

• ––– I 2 (On Virtues)

• ––– I 4 (On Well-Being)

• ––– I 6 (On Beauty)

• ––– I 8 (What is Evil and Where Does it Come From?)

• ––– II 4 (On Matter)

• ––– III 8 (On Nature and Contemplation)

• ––– IV 8 (On the Descent of the Soul in Bodies)

• ––– V 1 (On the Three Primary Hypostases)

• ––– V 9 (On Intellect, The Forms, and Being)

• ––– VI 8 (On Free Will and the Will of the One)

• Porphyry, Life of Plotinus

• –––, Isagoge

• –––, On Abstinence

• Iamblichus, On the Egyptian Mysteries

• Proclus, Elements of Theology

• Marinus, Life of Proclus

• Damascius, Life of Isidore

• Simplicius, Commentary on Epictetus’ Handbook

• John Philoponus, On the Eternity of the World against Proclus

For further and more detailed information on the development of Neoplatonism in the history of Western philosophy, or on specific Neoplatonic doctrines, refer to the Related Entries section below.

Selected Introductory Secondary Liter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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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d.), 1996,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Plotinus, Cambridge (England) and New York, N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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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allis, Richard T., 1995, Neoplatonism, with a foreword and bibliography by Lloyd P. Gerson, 2nd edition, London: Duckworth and Indianapolis: Hackett Publishing Company.

• Wilberding, James and Christoph Horn (eds.), 2012, Neoplatonism and the Philosophy of Nature,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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