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学大全》

作者介绍：《神学大全》，托马斯.阿奎那著。托马斯.阿奎那生于公元1225年，比奥古斯丁晚生了大约850年。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受到了大神学家“伟大的阿尔伯特”的青睐，也受到了教皇的赏识。阿尔伯特亲自培养他学习哲学和神学，阿奎那获得神学硕士学位，这是当时的最高学位。之后，阿奎那一直担任罗马教廷的研究人员。一生以学术为业，留下了《反异教大全》和《神学大全》两部旷世巨著，想用它们建立一个无所不包的神学体系。阿奎那去世后不久，教皇就追谥他为圣人，赐尊号“天使博士”，所以大多数学术著作并不像我们这样对他直呼其名，而是尊称他为“圣托马斯”，他的学说迅速成为基督教的主流。虽然后来路德领导宗教改革把基督教分成了天主教和新教，但天主教一直尊奉阿奎那学说为官方学说。

核心收获：

1. 亚里士多德在西方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占据主导地位的是奥古斯丁的神学。所谓亚里士多德革命是知识和文化的革命，可以简单地把它理解成西方又重新认识亚里士多德了。亚里士多德革命的过程曲折而复杂，主要工作是翻译，结果是全面而深刻的。亚里士多德革命使这位古代哲人重新回到西方，但他和奥古斯丁学说不兼容。在这样的背景下，是阿奎那把自然与恩典的哲理从同一层次的敌对关系，变成了上下层次的和谐关系，从而破解了中世纪神学的旷世难题，使得基督教传统和希腊传统融为一体。这种调和使得西方成为在最深层次上融为一体的文明，也使阿奎那成为了西方文明史上伟大的思想家。

2. 阿奎那整合奥古斯丁和亚里士多德的基本方案是恩典成全自然。阿奎那说：“恩典并不毁弃自然，而是成全它。”意思是，上帝的恩典和世界的本性并不是敌对关系，是前者指引和完善了后者。这里英文用的是nature，不是大自然、自然界的意思，而是本性、本质的意思。在奥古斯丁看来世界的、万物的、人的本性等和上帝的恩典是敌对的，如果不是敌对的，怎么解释它们一定会老、会死、会消亡呢？而且，即便它们有另外的存在方式，比如人死后上天堂，也只有上帝的恩典才能做到。

3. 阿奎那改变了奥古斯丁的色调，因为到阿奎那时代，西方已经恢复了秩序、生产和学术研究，普遍地找回了自信。阿奎那强调自然并不只有消亡的那一面，还有自然生长、开花结果的一面。这不也是上帝安排的吗？亚里士多德的自然主义哲学真理讲的nature，就规定着世界、万物和人不仅会成长，而且会向善的方向去繁荣成长。所以阿奎那的巧妙之处就是，把奥古斯丁设定的恩典与自然的敌对关系，变成了虽然上下有别但可以和谐共存的关系。世界、万物和人有生也有死，有善也有恶，但它们都完全统一到上帝的麾下，一切通过上帝的恩典来克服。就这样，阿奎那为基督教成功地“收编”了亚里士多德，让伟大的哲学家不再是敌人，反而变成了巩固基督教信仰最好的帮手。亚里士多德从此也在教会的肯定和支持下变成了学术权威。这也就是为什么后世的很多大哲学家，比如霍布斯，想要对付教会和神学时，都会刁难亚里士多德，以他为靶子 。

4. 中世纪在奥古斯丁的主导下流行的是工具国家观，国家只是意义非常有限的临时工具。这一主导思想使得教会在叙任权之争当中很容易地占据了上风，教会独立于世俗政权的二元结构因此变得不可动摇。中世纪根本不是政教合一，恰恰相反，那才是政教分离的原型。人类历史上只有西方做到了体系化的、成建制的教会没有被国家收编，它始终和国家保持着距离，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对国家形成了有效的外部限制。（也就是说西方中世纪博弈在于教会与君主之间，而中国古代博弈在于君主、继承者和重臣之间）

5. 阿奎那通过“人是天生的社会政治动物”引入了亚里士多德政治学体系，让国家重新拥有了自然的根基，地位大大提高，具备了成为未来政治主角的资格。对后世来说极端重要的是，阿奎那承认只有植根于人性形成的国家，才拥有强制力。总之，国家在阿奎那手中重新获得了“政治实体”的地位，它的内部无论在道义上还是权力上都饱满起来，有资格成为政治领域的基本单位了。

6. 自然法非常古老，它强调正义在权力之上；阿奎那把自然法变成了基督教神学的一部分，大大增强了它的地位和力量；具体的做法是他把永恒法、自然法、人法和神法编织成一个相互关联的体系。这位伟大的调和者正是把所有问题都妥当地安置在一个体系里面了。

7. 把自然法变成理论体系的，就是阿奎那的法律分类理论，他把法律分为永恒法、自然法、人法和神法四大类。永恒法是上帝的理性；自然法是人这种理性的动物对永恒法的参与；人法是自然法的具体运用；神法是教会法，是记录在《圣经》里的上帝之法。

8. 永恒法、自然法和人法大概构成了一个由一般到特殊、由抽象到具体的序列，永恒法最高级、自然法次之、人法再次之。永恒法源于上帝的智慧，是一切法律之母，阿奎那用这一点保证了基督教传统优先于希腊传统，但同时也为亚里士多德的理论融入基督教神学找到根基和接口；自然法是正确的理性，但只是人的理性，比不上上帝的理性，只是分享了上帝的理性。这样阿奎那就给自然法安了一个稳定的窝，背靠上帝好乘凉。

9. 人法要追求公共福利、要由统治者颁布、要规定人的行为，都因为它从自然法，也就是从正义而来。阿奎那在这个问题上几乎是不厌其烦地重复奥古斯丁的教导：恶法不是法，法律若不追求正义，就根本不是法律。阿奎那在法律与国家的关系上给出的回答可以用一句英国谚语来形容：王既在法上又在法下，king above and beneath law。这句话好像自相冲突，但只有理解了这个关键的冲突，才能领会什么是好的政治。王在自然法下，同时又在人法上，但不要忘记了，自然法和人法是相通的，法是一体的，君主必须洞悉正确的理性，把它变成人间的行为准则。阿奎那就是这样用法律从内到外地渗透了国家，自然法上面接着永恒法、下面导出人法，国家对上不能违背上帝和永恒法，对下不能失去人法这个最重要的统治工具，它必须和法融为一体。

10. 神法是教会法，人法和神法的关系实际上是世俗君主的法与教会法之间的关系。可是已经有了永恒法、自然法和人法，教会法是不是多余的？从政治上讲，否认教会法是基督教绝对不接受的，那相当于取消教会的存在，对世俗政权完全投降。但如果不能取消教会法，不能取消《圣经》的神法地位，那就得给出正当理由。所以阿奎那说，神法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人的终极目标超越了人的理性，而且人法只管束人的行为不管内心，所以人法不能完全制止所有邪恶。对于基督徒来说，理性确实不足以解决得救的问题，如果理性独自就可以，还要信仰干嘛？所以信仰必须要神法来培育和引导。那么，不信基督教的人呢？理性依旧不是就万能的，不能解决生活和心灵当中的所有问题？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所以，阿奎那对神法的看重提醒我们，如果你有自己的信念，你就要去寻找它的源头经典，从中领会自己内心最认同的那些规则。

11. 阿奎那学说有两个“意外的后果”，一个是故意误读阿奎那学说为国家的成长找到稳固的学理根基，这是与阿奎那的本意相悖的；另一个是发展和扩张阿奎那学说，为天赋人权开路，重新规定国家的根基，这与阿奎那认定的君主政体最优也相左。伟大的学问总是能给怀有不同目的的人都带来启发，汲取其真理的力量，但也会被误读误用，甚至饱受指责。

12. 阿奎那的著作卷帙浩繁，把当时的知识都纳入到了神学体系。在政治和社会理论方面，他把亚里士多德以及希腊时代的智慧同基督教调和，来解释和面对当时的时代。但是任何理论都有多面性，更何况阿奎那是调和两厢，可解读的角度就更多了。比如有一种解读就说：“在教会眼里，阿奎那学说是亚里士多德化的基督教学说，但在王权派理论家眼里，阿奎那学说是披着基督教外衣的亚里士多德理论。”亚里士多德重回西方后，给基督教神学造成了巨大的冲击，阿奎那以他的天才之笔把亚里士多德理论安置到基督教神学内，在教会看来这是阿奎那成功地“收编了”亚里士多德，所以封他为圣人。这就是上面那句话的前半部分：“亚里士多德化的基督教神学”。另外有一帮理论家老惦记着怎么样帮皇帝和国王们从理论上打击教会，他们被叫做王权派理论家，他们发现可以拿亚里士多德的学说攻击教会了。阿奎那之前，亚里士多德学说遗失了，重新发现后还被禁绝，当亚里士多德成了阿奎那学说里面的一部分，大家当然就都可以合理合法地利用了，包括用来反击教会。也因此有人说阿奎那的学说是“披着基督教外衣的亚里士多德理论”。显然，这是王权派理论家们故意对阿奎那学说的误读，但就是这些理论家们主导了阿奎那之后西方政治理论的走向，对实际政治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13. 利用阿奎那学说攻击教会的代表人物中有一位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但丁，他的《神曲》是世界文学名著，他是文艺复兴最重要的领袖，是带领西方走出中世纪、奔向现代的大人物。在政治上他是密谋反对教皇的革命党，在理论上是利用阿奎那学说攻击教会的大师。他们利用阿奎那的学说反击教会，确实使国家在理论上击败了教会，把国家变成了拥有巨大权力的政治共同体。他们的总思路，就是发挥阿奎那学说里面亚里士多德的一面，淡化奥古斯丁那一面。得出了”国家和教会是两回事，各不相干“（与阿奎那说国家和教会不同，但它们既有分工又有合作形成对比）、”国家是政治共同体，拥有强制力，教会是道德共同体，没有强制力“（与阿奎那认为的国家和教会是不同性质的共同体形成对比）、”教会应该服从国家，而不是国家服从教会“（与阿奎那说教会和国家各自独立，各自在自己的领域中是最高权威，教会在精神上比国家更优越形成对比）

14. 王权理论派并没有完全搭建一整套新的框架，只是强调阿奎那学说的一个侧面，把阿奎那苦心建立起来的国家和教会之间的平衡打破，全面倒向国家。后来，同样是文艺复兴巨匠的马基雅维利把国家当做政治的中心，博丹发明了国家主权理论，霍布斯把国家比作利维坦，“国家”的观念一步步强大起来。而教会被边缘化，和这些理论家抬高国家、打压教会是分不开的。而这一切，是从阿奎那请回亚里士多德，在神学中为国家重新奠定根基开始的。这虽不是阿奎那的本意，但他却是“国家”崛起这个大潮流最坚实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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