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如果无物重要（完结）

6. 我们真正应该害怕的是什么

我们是否会像以前一样继续下去，或者停滞不前，这真的重要吗？毕竟，如果什么都不重要，那么像以前一样继续下去就不是一个更好的结果。那么，为什么要关心相信虚无主义的可能后果呢？[70]

我们认为自己有理由去了解关于世界的重要事实——我们相信，了解这些事实是有价值的。虚无主义的真相似乎是一个重要的事实——你甚至可能认为它是关于世界最重要的事实。但如果虚无主义是真的，那么这就不可能是一个有价值的事实，或者是一个值得了解的事实。错误地相信事情确实重要，也不可能有坏处。如果什么都不重要，那么有一件事也不重要，那就是我们是否相信这一点。如果什么都不重要，那么我们所有人都生活在一种幻觉之中。但这种幻觉本身不可能是有害的，或者在任何方面都是坏的。

因此，可能性 (1) 或 (2) 是否成立都无关紧要：

什么都不重要 有些事情重要

相信有些事情重要 (1)、(3)

相信什么都不重要 (2)、(4)

并不是说这些可能性没有价值——我们可以说，它们是超越善与恶的。

然而，如果虚无主义是假的，而有些事情确实重要，那么情况就大不相同了。首先考虑 (3)。如果我们认识到我们的理由，认识到什么才是重要的，并做出相应的反应，那么这将是一件好事，或者至少是许多好事的条件。现在，仅仅是我们相信有些事情重要，这本身并不能保证我们会认识到什么东西真正有价值，并做出相应的反应。但如果我们实质性的评价性信念至少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反映了价值，并且如果这些信念经常指导我们的行动，那么情况就会是这样。

然而，至关重要的可能性是 (4)。它的价值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相信虚无主义会在因果关系上导致什么结果。现在，如果我们相信什么都不重要，那么我们就不会再认识到那些价值和理由了。然而，如果我们大体上像以前一样继续下去，那么我们至少可能仍然大体上符合我们的理由。但如果我说得对，如果我们会失去许多主观上的关心，那么结果将是非常有害的。这将意味着，我们将无法对我们周围的价值做出反应，甚至无法遵循我们的理由。这将导致许多不良后果，包括审慎的后果和道德的后果，而且这本身可能就是坏事。如果相信虚无主义会导致理性的一种死亡，那么这将是另一种巨大的伤害，如果我们作为理性行为者的存在具有最终价值的话。我们没有理由害怕虚无主义。我们应该害怕的是错误地相信虚无主义。

这样的错误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相比之下，如果事情真的不重要，那么我们错误地相信它们重要，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即使虚无主义是真的，我们相信它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这种不对称性给了我们，以帕斯卡的方式，实用主义的理由去相信（或者试图让自己相信）虚无主义是假的。[71]

当然，这些理由是以虚无主义是假的为前提的；如果虚无主义是真的，那么这些理由就仅仅是表面上的理由。但只要我们还不相信虚无主义，那么我们就可以认为自己拥有这些理由，并认为它们具有强大的力量。即使支持虚无主义的证据非常充分，即使我们认为它几乎肯定是正确的，情况也是如此。

这种帕斯卡式的论证假设，我们的评价性信念大体上是正确的。但我们是否有权做出这样的假设呢？有人可能会反驳说，我的论证考虑的可能性太窄了。如果像虚无主义这样激进的观点都可以摆到桌面上来，那么我们难道不应该也考虑一下这种怀疑主义的假设吗，即尽管有些事情确实重要，但我们的评价性信念仍然是大错特错的？这意味着我们面临着更广泛的可能性：

什么都不重要 事物重要，我们的评价性信念是正确的 事物重要，我们的评价性信念是错误的

相信某些事情重要 (1) (3) (5)

相信什么都不重要 (2) (4) (6)

现在，既然这种怀疑主义的假设也被摆到了桌面上，那么我的帕斯卡式论证似乎就面临着挑战。[72] 根据一种强实在论的观点，从逻辑上讲，几乎任何东西都可能是好的、坏的或无关紧要的：苦难可能是一种至善，也可能无关紧要，而挠耳朵可能是一种巨大的罪恶。[73] 但这意味着，在某些情况下，开始相信什么都不重要，也许还会因此而瘫痪，可能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而如果我们的评价性信念是错误的，那么根据这些信念行事可能会导致巨大的伤害。因此，即使事情确实重要，相信某些事情重要并根据这些信念行事也不一定更好。

这种反对意见是可以反驳的。现在，诚然，在这种怀疑主义的情况下，(6) 可能比 (5) 更好。事实上，在某些可以想象的可能性中，(6) 甚至可能比 (3) 更好。情况可能是这样的。但也不一定。我们当然不能假设，在这种怀疑主义的情况下，什么也不做比根据错误的信念行事更好。行为/不作为的区分本身就是一个实质性主张，我们在这里当然不能想当然地认为它是正确的。而且，在许多可以想象的情况下，什么也不做要比根据我们的信念行事糟糕得多，即使这些信念是根本错误的。换句话说，在这种难以穿透的怀疑主义迷雾中，我们将无法评估 (5) 和 (6)，也无法评估任何其他信念或行动方案。因此，虽然 (3) 显然比 (4) 好，但我们不能说 (5) 比 (6) 好，还是反过来。更重要的是，我们也不能说 (6) 比 (3) 好，或者 (5) 比 (3) 坏。

这足以解决这个反对意见吗？还没有，因为，如果我们的评价性信念大体上是正确的，和它们是错误的可能性一样大，因此，出于虚无主义的信念而瘫痪，和根据这些信念行事相比，前者更好的可能性也一样大，那么我们就没有任何理由在那些 (6) 更好，或者 (5) 更糟糕的怀疑主义情况下，选择 (3) 而不是 (5) 或 (6)。

然而，假设所有这些情况的可能性都一样大，就是假设我们已经处于一种怀疑主义的状态——假设我们的评价性信念是假的和它们是真的可能性一样大，苦难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和它是一种巨大的罪恶的可能性一样大。但我们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假设呢？我们正在从我们目前的视角来考虑如何看待虚无主义可能是真的这种可能性。我们并没有假设虚无主义是真的——无论如何，这将使这种思考变得毫无意义。我们现在也在考虑这种怀疑主义的可能性，即事物确实重要，但我们的评价性信念总体上是错误的。但这同样不是假设这是真的。事实上，由于这种怀疑主义也会使对这些可能性的实践思考变得毫无意义，所以我们提出的问题至少预设了我们对自身发现什么才是重要的，以及我们有什么理由去做什么（当然，如果结果是什么都不重要，或者我们真的不知道什么才是重要的，那么这个假设就不成立了）有最起码的信心。

无论虚无主义的可能性是很大还是极小，帕斯卡式的论证都成立。为了解决当前的反对意见，概率确实很重要，但我们只需要一个非常弱的假设：如果有些事情确实重要，那么我们的评价性信念大体上是正确的，比认识论上的评价性怀疑主义是正确的，可能性要大一些。我认为我们当然有权做出这种弱假设，甚至可以做出比这强得多的假设。

这并不是要否认强实在论面临着认识论上的挑战。有些人认为，由于这些挑战，我们应该拒绝强实在论。但很少有人（如果有的话）会认真对待这种可能性，即反对意见要求我们考虑的可能性：强实在论是真的，而激进的认识论怀疑主义也是成立的——世界上确实存在着强有力的评价性属性，但我们的评价性信念根本没有反映出这些属性。我们可以理解，人们可能会对上帝、燃素或女巫形成信念，即使这些东西实际上都不存在。但我们很难解释，我们是如何能够在完全不知道什么东西可能拥有这些属性的情况下，仍然能够掌握那些成功地指称了世界上真正客观属性的概念的。如果我们所有的评价性信念真的都是错误的，那么更有可能的原因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使它们成为真的。但这正是虚无主义。

因此，我认为我们有强有力的实用主义理由去试图相信事情确实重要。更清楚的是，相信虚无主义的负面后果给了我们理由去避免任何可能导致我们相信虚无主义的东西。我们甚至有理由去压制任何越来越强烈的怀疑虚无主义是真的的想法——即使这种怀疑可能得到强有力的理由的支持。实际上，我们有实用主义的理由不去试图弄清楚虚无主义是否是真的。因为，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发现虚无主义是真的没有任何价值。不可能有任何理由去发现什么都不重要。我现在要说的是，我们有理由不去试图弄清楚什么是否都不重要。[74]

然而，发现虚无主义是假的，难道就没有很大的价值吗？因为这难道不是一个重要的真理吗？即使它是，这也是一个我们通过对特定事物的价值进行一阶探究而隐含地认识到的真理——这种探究如果成功，就意味着有些事情确实重要。

最后。如果什么都不重要，那么这一点也不重要。但如果什么都不重要，而我们也相信这一点，那么——尽管任何事情是否对我们来说仍然重要将无关紧要——但很可能对我们来说重要的事情会少得多。如果什么都不重要，那么相信虚无主义的这种结果当然也不重要。但如果我们错误地相信虚无主义，并因此而不再关心那些重要的事情，那么这将是重要的，而且是非常重要的。这才是我们应该害怕的。[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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