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主义

在哲学史上二元主义曾是身心问题方面的主流理论，然而自上世纪以来，哲学家越来越尊重科学的发现，越来越倾向于相信符合主流科学理论的哲学理论。到今天，物理主义已经取代二元主义成了新的主流理论。大卫·布尔热 (David Bourget) 和大卫·查尔莫斯 (David Chalmers) 2014年的调查显示，在身心问题上，超过一半 (56.5%) 的哲学家相信 (34.6%) 或者倾向于 (21.9%) 物理主义，而支持非物理主义的总共只有27.1%了。物理主义显然是很符合主流科学理论的，不过我们需要弄清它为什么符合主流科学理论，以及为什么哲学家们认为二元主义不符合主流科学理论（尽管很多二元主义者，如查尔莫斯，以及我个人，并不觉得二元主义不符合主流科学理论）。

物理的完备性‬

物理的完备性 (the completeness of physics) （又称物理的因果闭合 (causal closure of the physical)）认为所有的物理的结果都有充足的物理的原因 (all physical effects have sufficient physical causes)，或者说，所有有原因的物理事件都有充足的物理的原因 (all physical events, if they have a cause at all, have sufficient physical causes)。这里有两个点需要注意：

1. 有些物理事件可能是没有原因的，这时候它们当然也没有物理的原因。比如，假如宇宙有开始的话，那么这个开始很可能是没有原因的（当然也会有人觉得是这个原因是上帝）。

2. 这里我们在说充足的 (sufficient) 原因。如果A是B的充足原因的话，那么A的发生就足够让B发生。比如，杀手给受害者下毒这个事件是受害者死亡的充足原因，但是下毒者获取毒药这个事件并不是受害者死亡的充足原因。

人们之前认为人的主观想法，感受等是人的行为的原因（比如我心灵上的疼痛导致我物理上地大叫了一声），但是随着我们对人脑和神经的研究，我们发现人的行为基本都可以用神经活动来解释。因此，物理主义者认为物理是完备的，所有有原因的物理事件都要用物理的原因来解释，而不人的主观感受等非物理的存在来解释。

大卫·帕皮诺 (David Papineau) (2001) 总结了两个对物理的完备性的论证（但他并不是首先提出的，大概也没有人首先提出来，只是大家慢慢如此意识到了而已）：

1. 基本力论证 (argument from fundamental forces)。目前为止，物理学表明所有的力都能被还原为几种基本力，而所有的基本力都遵守能量守恒定律。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些特殊的“心灵力”也会被还原成物理的基本力。不存在非物理的，能凭空产生能量的“心灵力”，“心灵力”无法造成物理事件的发生。

2. 生理学论证 (argument from physiology)。生理学至今没有发现任何“心灵力”。所有生物，包括人的行为都可以用物理来解释，并不需要额外的，非物理的“心灵力”。

对物理主义的论证

对物理完备性的论证还不足以论证物理主义的正确性，我们还需要很多细节。金在权 (Jaegwon Kim) (2005) 认为对物理主义最好的论证是因果论证 (the causal argument)。这个论证也可以被表述成因果闭合问题 (the causal closure problem)。金在权是这样描述这个问题的：既然所有有原因物理的事件都有物理的原因，那怎么可能有心灵的原因呢？ (Given that every physical event that has a cause has a physical cause, how is a mental cause also possible?) (Kim 1998:38)

我自己[1]把因果闭合问题表述成四个无法同时成立的命题：

1. 物理的完备性 (the completeness of physics) 是正确的。所有有原因的物理事件都是由先前的物理事件造成的。

2. 副现象主义 (epiphenomenalism) 是错的，即有些物理的事件是由心灵的原因造成的(some physical events have mental causes)。比如说，我大叫了一声是由我感受到的疼痛造成的。

3. 不存在系统性的多重决定 (no systematic overdetermination)。多重决定/原因指的是同一个事件有两个或以上充足的原因。比如一个人被下了致命的毒药之后，在药效发作的同时又被枪杀了，这时候毒药和枪杀都是充足的导致他死亡的原因，所以我们可以说他的死亡有多重的原因。注意这里和平时说的多重的原因不同：平时说的多重的原因指的是很多原因一起导致了某个事件的发生，但是这里指的是每一个原因都可以独自造成某个事件的发生。

4. 性质二元主义 (property dualism) 是对的，即心灵的性质不是物理的，也不随附于 (supervene on) 物理的性质。

用日常语言来表述则是这样的：我们认为所有的物理事件，包括人的行为都是由先前的物理事件造成的 (1)，但是同时，人的主观感受又是真实存在的，我的确有痛觉，我的确有各种想法，我们的确认为我的痛觉造成了我们的一些行为 (2)。在此的基础上，我们又不认为先前的物理事件和我们的主观感受同时重复地造成了我们行为的发生 (3)。物理主义者认为这三个命题都很有道理，而为了让这三个命题同时成立，我们必须否认 (4)，认为心灵的性质其实是物理的（我的疼痛其实就是我的神经活动）（还原物理主义），或者心灵的性质随附于物理的性质（我的疼痛随附于我的神经活动，我的疼痛的因果效力来自于我的神经活动的因果效力）（非还原物理主义）。

为了反驳物理主义，二元主义者可以否则前三个命题中的任意一个。

Reference:

Bourget, David & Chalmers, David J. (2014). What do philosophers believe? Philosophical Studies 170 (3):465-500.

Chalmers, David J. (1996). The Conscious Mind: In Search of a Fundamental Theory.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Kim, Jaegwon (1998). Mind in a Physical World: An Essay on the Mind-Body Problem and Mental Causation. Cambridge, MA: MIT Press.

Kim, Jaegwon (2005). Physicalism, or Something Near Enough.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Papineau, David (2001). The rise of physicalism. In Carl Gillett & Barry M. Loewer (eds.), Physicalism and its Discontents (pp. 3-36).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Wang, Yonghao (2018). Towards an Interactionist Dualism. Undergraduate Honors Theses. Paper 1152. scholarworks.wm.edu/h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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