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生!如此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完颜朝远一页一页翻着孙绍空二人从薛府带回来的账本,看到最后一页,甩手往下一掷,铺天盖地的上头描了丹色的纸从龙案上飞下来,散落了一地。
薛生嘴唇苍白,微微抖动,原本心里还有一丝希冀的他,在孙绍空祝磬二人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走进殿里时,侥幸的心便沉入了谷底。
虽不晓得他们是如何寻到了这个,然而,如今却当真是无能为力了……
同时,在完颜朝远翻着这些厚厚的账本时,孙绍空也在细细的打量祝磬,眼里满是惊讶。
若非是祝磬将那幅画揭开,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薛生会将账本藏在那种地方。
摇了摇头,孙绍空心里莫名有些感慨,只道是高人有言:“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难不成,薛生他藏个账本也是如此想法?
这可真是有些让人忍俊不禁了。
然而,这倒也是个好法子,寻常之人寻这般赃物,只会是琢磨着去那般隐秘之处,但这般堂而皇之,用一幅画卷加一个暗格放在前厅之人,还真是世间少有。
莫名的,孙绍空看着仍旧平静如常的脸,竟是有了一种后生可畏之感。
这个事儿,说到底,竟是被这个人给一手捅出来的不是?
薛生便是无论如何想,都想不到自个儿最终会折在这么一个人的手里。
“回陛下,微臣……认罪。”即便是心里再有不甘,薛生此刻也无力回天了。
“如此轻贱性命,只为图自个儿一己私欲,妄为我大金朝臣,来人啊!”完颜朝远冷冷一喝,脸上再无半分温和之色。
“将薛生官帽除了,官服褪下!”袖袍一挥,完颜朝远狠狠道。
薛生只剩下一身白色的中衣,神色有些恍惚,他这就被革除了官职?指不得待会儿还要落得一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心里狠狠一颤,薛生“咚咚”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陛下,这些丧尽天良之事,皆是老臣利欲熏心而为,微臣妻女皆不知此事,还请陛下,对其二人轻哒!”
薛生知晓,如今之罪,当是连坐,然而……只要是还有一丝希望,他便不能够让薛家给断了后。
“闭嘴!”听到这句话,完颜朝远愣了一下,继而脸色一变。
身后的苏七,警觉的看着这一幕,微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明白,陛下啊,这是想起了薛家女同二皇子的婚事了,只是照现下这个话儿来看,不免有些难办了……
五月廿五的婚期的诏书都已经颁布了出去,若是陛下此刻又因为薛生之事而取消了二皇子的婚事,这可便是贻笑大方了……
只是,若非是这般,但这个事儿又说不过去。
苏七摇了摇头,左右为难哦……
此事,着实是薛生所犯之事过于重大,否则陛下也不会这般难办。
一来,纵火烧了慕容大人的宅子,即便这个事儿,并非是他所为……但想想那个用五千金买下慕容大人的头颅,这个事,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心里发寒。
若是不处置好,必然朝堂之上人心惶惶,惴惴不安。
还有那个杀人夺财之事,如此草菅人命之为,实在是让人胆战心惊,究竟是有多狠辣的心肠,才会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儿!
饶是苏七,看惯了宫里头的腥风血雨,此刻都是从脚底蹿出一股寒气。
完颜朝远的沉默,大臣们的脸色便有些惊疑了,有心之人,自然也想到了牡丹盛会上,薛家女同二皇子的婚事儿。
只如今,便是陛下做决断了。
“殿下。”二皇子府,念莘缓缓踏进书房,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的笑容,将手里的东西轻轻的放在桌上。
二皇子完颜萧听到这个声音,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悲戚,转头之后,却是唇角微弯,眼眸如星,温文儒雅。
“莘儿来啦。”完颜萧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东西,眉头却是没有同往日那般皱了起来。
“是啊。”念莘点了点头,眼角都弯了,如同那下弦月般温柔,“怕殿下作画忘了时辰,这不,颠颠的过来了嘛。”
“放心罢,既然是你带过来的,可不能够不喝下。”拍了拍自个儿的袍子,完颜萧走过去,一手拉住念莘,两人一齐朝桌边走去。
黑色的药盅,一丝丝氤氲之气从中升腾上来,带了三分迷幻。
完颜萧朝念莘笑了一下,伸手端过,眉头也没有眨一下,直接一口饮下。
看着那上下起伏的喉咙,念莘心里微微一痛,转过了头去。
直到碗重新被落回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念莘才将头转了回来,伸手端起放在一旁的一小碟果脯,“殿下,我带了蜜饯过来。”
“不必。”挥了挥手,完颜萧的脸色因刚刚服下苦涩的药有些苍白,却还是露出一个笑容,眨了眨眼道:“莘儿还没有入府之前,我都是不用这个的。”
念莘眸子闪了闪,垂下了头,将手里的东西缓缓放了回去。
那是因为……在我到府里之前,你从未好好的用过药,即便是明晓得自个儿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她笑着说用蜜饯一同用下便不苦了,这才让眼前这个人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明明晓得,这个不是他愿意服下汤药的缘故,她还是会因此而落泪。
“莘儿莫要如此,我今后会好好服用这个东西的。”枯瘦的手指指了指已经空了药碗,上头还带了三分沾在碗壁上的渣滓。
看着念莘明显不愿意相信的眼神,完颜萧难得的噗嗤一笑,“莫要如此看我,我是会真的这般做的。”
我会好生用药,让你少些担忧,用了药……在那个人入了府后,我才有精力去护你。
往日里,便是身子再如何不好,府里头也只有他一个主子,这些个下人还是不敢过于放肆。
然而,还有十几日……
完颜萧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若是身子骨不行了,他如何还能够去护住这个他最爱的女人。
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儿,经历过一次,便够了。
“莘儿,还有十几日我就要大婚了。”幽幽叹了一口气,完颜萧苦笑道。
怀里的身子似乎颤了一下,念莘垂了垂眸子,点了点头,“殿下,莘儿晓得的。”
“莘儿,我对不住你,至始至终,都没有为你求来一个名分。”摩挲着下巴下柔软的发丝,完颜萧的话里满是叹息。
嗤笑一声,念莘摇了摇头,“殿下怎的一直去在意这般事儿,于莘儿而言,能够伴在殿下身边,已是福分,那般东西……于莘儿,便是真不在意。”
从落入青楼之始,她便明白了许多事儿,能够出来,能够来到这个男子身边,已经算的上是她三生三世修来的福缘。
福缘,一次便够,不可多求,而她,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这一次的福缘,能够让她这一世都欢喜不已。
“我知你不在意的。”完颜萧轻笑一声,话里说不出的意味。
所以我更在意。
“殿下,府里头的春梦阁,莘儿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待得皇妃娘娘入府后,便能够入住了。”念莘头靠在完颜萧的胸前,声音无比的平静。
心口似乎突然被砸了一块巨石,完颜萧喉咙一哽,重重的点了点头,“好。”
春梦阁,无痕居。
恐怕没有几个人的府里的物院会用这般字来起名了罢。
只有他,完颜萧。
春梦了无痕,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故事。
这个时候想想,当初他让这个女子入住春梦阁,而她无论如何都推拒了,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那是春梦阁,是给皇子妃所居,却不是给她的。
她于他,不该只是春梦一场了无痕。
许久,完颜萧低低一叹,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莘儿,在大婚之前,咱们出去走走罢。”
“殿下,你该在府里准备大婚的事儿。”念莘心里一动,摇了摇头道。
完颜萧垂了垂眸子,他就晓得这个女人会如此说道,“就一日罢,无事。”
“好。”念莘点了点头,终究是不愿让完颜萧失望。
一日,足够我带你回到我们最初相识的地儿,让我能够带着你的梦,脑海里装满你的身影,同另一个人,成亲。
“罪臣薛生,罪大恶极,有失人道,不可饶恕,于秋后问斩。其家眷众人,不知其罪,免连坐之刑,发配西北,永世不得回京,其女薛氏,已定皇子亲,免此刑罚。”
苏七一句一句念着手里墨迹还未干的圣旨,有些感慨的摇了摇头。
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陛下还是顾及了一些事儿的。
若是一般人,哪里还用等到秋后问斩,直接株连三族,判了斩立决了,哪还有什么除薛家女之外,尽数发配西北的说法。
只是……陛下不愿在两位皇子大婚之前,再出这般不吉之事罢了。
否则,薛府在未办喜事之前,便是……
摇了摇头,苏七将圣旨收拢,冷冷道:“薛生,接旨吧。”
薛生咬了咬牙,伸手接过,“罪臣领旨,谢主隆恩!”
只要他薛生一日不死,只要玉儿还是皇子妃,他便还有翻身之日!
“陛下,这个事儿,怕是不妥。”在薛生被带下去之前,不动声色的郑渊浩突然走了出来,面色凝重道。
“说。”完颜朝远捏了捏自个儿的眉心,今日之事……着实让他有些阴郁。
“我大金律典,入皇室玉碟的皇家媳,不得是罪臣之女。”
冰冷的话从郑渊浩的嘴里传出,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薛生的身上。
“噗——”一大口鲜血从薛生嘴里吐了出来,身子瞬间倒了下去。
完颜朝远眉头皱了皱,挥了挥手,太医立马站了出来,看了过去,“启奏陛下,薛大,薛生他,乃是急火攻心所致。”
“那便为二皇子侧妃罢,不入皇室玉碟。”叹了一口气,完颜朝远眯了眯眸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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