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上的日子,因为有了叶袅袅,本该减缓速度,但是却并没有。
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尚且还不到江南几城,便能够依稀感觉那冻进骨子里的寒冷。
风饕雪虐大抵就是如此了罢……
一路上,郑祝昌倒是没有再出现什么让人觉得与平日里不同的行为举止,倒是与最开始没有什么两样。
对于叶袅袅的存在,他似乎也只是石子打水一般,只是在那时惊起了一点儿水浪,待得石子沉进水里,便是宁静。
马车再度行驶了七日,终于缓缓到了瑜城。
瑜城乃是贯穿南北东西的要塞,向来是个热闹非凡,络绎不绝之地。
商客,游客者众多,临进年关更是摩肩接踵吆喝声不断,处处是琳琅满目的商品。
如今,倒也是热热闹闹,只是这热闹,却不是往日里的那种喜气洋洋,而是充满了嘈杂与尖叫。
“主子,前面许是遇到了流民。”卫十一眉头沉了一下,一把拉住缰绳,压低声音道。
慕容清风听了,与身边的女子对视了一眼,嘴角微微一勾,松开握在手里的手,轻轻的拍了两下,并不说话。
这种事情,倒还不需要他来出面。
没有听到慕容清风的声音,卫十一也不着急,抿着唇冷冷地看着前面所发生的事情。
几十个灾民衣衫褴褛,脸上的模样都已经几乎看不清楚,在寒冬腊月里冻得瑟瑟发抖,脚下的一双双靴子都能干看到里面红得发紫的脚趾头。
而那这个守城士兵正一脸嫌弃的用力挡着,一脸的凶神恶煞。
慕容清风的马车不算华丽繁美,但比之一般富贵人家的却多了几分精致,在这样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群后面更是显得格外突兀。
郑祝昌精着耳朵听着后面的动静,半晌没有听到慕容清风的话,只能够在心里低低叹了一口气,骂了一声老狐狸。
然而手下的动作却不慢,拉了拉缰绳,径直朝那些个人群里走去。
看到郑祝昌骑马而来,面色没有因为看到一群流民而发生一点儿的变化,便是守城的士兵也愣了一下。
待得郑祝昌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时,瞬间哗啦声响起,便跪了一地的士兵。
其声势之浩大,便是叶袅袅同慕容清风二人在马车里都听了个十分分明。
心里叹了一口气,慕容清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来是想要安安静静的进城再出去已经是不行了。
马车再度缓缓而动,好在郑祝昌吩咐了那些个士兵,马车上的人物乃是微服私访,不得声张,这才只是跪下,没有齐声高呼。
然而,士兵们恭敬了,却不见得任何一个人都会恭恭敬敬的,尤其是那些已经红了眼,想要冲进城里的流民。
看到郑祝昌一身华贵的从士兵们交涉,再看到那些对他们凶神恶煞满脸蛮横的侍卫一对上郑祝昌却是恭敬有加时,便有不少人的目光投向马车,咽了咽口水。
等到慕容清风的马车即将进门的那一刻时,有不少的流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高呼道:“求求大人救救我们吧,我们快要死了。”
一句句的呼声此起彼伏,有老人,有孩子,有女子,高的,低的,尖细的,粗噶的……
叶袅袅眉头微微一皱,想要说什么时,却被慕容清风一把拉住手,皱了那双好看的眉头:“丫头,这儿不能够停下,待得你我进去后,吩咐此城的守城官,让他好生处理罢。”
定定地看着慕容清风,叶袅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知道慕容清风说的不假,若是在此停下来,难免会让那些守城的士兵难做。
他们不让流民进去,是无情,但是也是奉命为之,只能够让此城的守城来处理此事。
沉着眸子沉默了一会儿,叶袅袅刚准备点头,一道细微的,足够让人忽略的声音却瞬间钻进马车,让叶袅袅皱起了眉头。
“卫十一,停车!”没有和慕容清风打招呼,叶袅袅直接开了口。
慕容清风想要阻止时,却发现身边的女人居然在马车刚刚停稳之时便动了身。
看到那还差一点儿便要进城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那些眼里只剩下绝望与疯狂的流民在一瞬间又燃起了几丝希望。
一个个再度磕起头来。
叶袅袅从马车上跳下去,入目的便是一群黑压压的人头,一个个跪在地上猛的朝自己这边磕头。
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直扯着,叶袅袅目光在四周看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自己所要找的人。
当下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们中间,可是有婴孩?”
在叶袅袅刚刚出来之时,那些个士兵已经先呆住了。
他们没有想到刚刚郑祝昌说的大人物居然会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个如此精致美艳的让他们无法用言辞来形容的女子。
若是硬要他们来寻个什么词来形容,只能够是瑜城里的最大的红楼里的头牌不及眼前女子的万分之一。
而那些流民,因为垂眸磕头而没有看到叶袅袅的容貌,只听到一道极为动听且温柔的声音在他们的头顶响起,让他们的心里仿若进来了一束春日里的阳光。
暖得心头发热,眼眶发烫。
众人瞬间抬起头来,对上的便是一张绝美的蹙着眉头的脸,红润白净,与他们是如此鲜明的对比。
一个个,居然在此刻看痴了去。
“你们中间可是有婴孩?”刚刚的话没有人回答,叶袅袅心里焦急,便再度问了一遍。
“有,有有。”一道沙哑的声音从人群里出了来,一个脸上已经被冻得龟裂的男子手里撑着一根茶树拐缓缓地,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在一路走来,他们不是没有看到过乘着马车或是骑马而过的达官显贵,但皆是从未理睬过他们,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而叶袅袅看着他们的目光,却让他们莫名的心安,没有那种下一瞬间便会丧命的感觉。
看着男人怀里的小布团,叶袅袅的眸子微微一眯,走上前去。
果然,男人怀里正抱着一个孩子,孩子的脸色已经有了青紫之色,正皱巴着一张小脸张开嘴哭着。
但却不知是因为饿了还是别的,孩子的声音只剩下微弱的气息,只有时不时才能够发出一点儿嘤咛声。
叶袅袅一看到孩子的模样,瞬间解了自己身上的斗篷,交给了那汉子,“给孩子盖上吧,莫要再冻着了。”
叶袅袅的这个举动,不单单是那汉子惊住了,那些侍卫也愣了,便是郑祝昌和卫十一他们都是一双目光紧紧的锁住叶袅袅,复杂莫名。
“小,小姐……这……”看着那白色的没有一丝杂毛的滚边斗篷,男人有些不敢伸手去接。
终究是叶袅袅叹了一口气,亲自将那斗篷盖在了孩子的身上。
她刚刚做完这个动作,人群里便传来了一道惊呼声,紧接着,叶袅袅便感觉自己刚刚凉了的肩头再度被一层厚厚的斗篷盖住了。
慕容清风走到叶袅袅的身边,目光复杂的瞪了一眼叶袅袅,却没有在此刻说什么话,只是定定地看了一眼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一个汉子。
流民流民,流民虽是可怜,但也不是人人可怜,流民中也会有悍匪,有穷凶极恶之人。
在自家主子出来后,卫十一眉头便紧紧的皱了起来,死死的盯着那些人群中走动的人。
而郑祝昌也在此刻下了马来到了叶袅袅的身边。
“都冻坏了,带她进城吧。”叶袅袅看着那孩子在斗篷盖上的那一瞬间皱了皱眉头的模样,不禁叹了一口气。
终于还是说出了让慕容清风为难的话。
慕容清风看了叶袅袅一眼,这一眼里饱含深意,却依旧一言不发,走向了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不知所措的领头侍卫。
“孩子多大了?”身边的人离开,叶袅袅自然知道,当即问起了那抱孩子的汉子。
“两个多月,不满三个月。”那大汉似乎惊了一下,声音沙哑道。
“不到三个月么……”叶袅袅沉默了一下,不到三个月,便是在闹雪灾之前不久刚出生了。
如此看来,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孩子他娘呢?”慕容清风尚未回来,叶袅袅继续问道。
“孩子他娘,他娘……”一说到这儿,汉子的声音不禁哽咽起来,“孩子生完不到一个月,大雪就来了,孩子他娘身子弱,已经没了,这个孩子……若非贵人您今日……或许也会没命了。”
听到汉子说孩子的娘已经没了时,叶袅袅的眸子微微一闪。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的无情又是如此的公平……
“孩子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于汉子的话,叶袅袅不知道该如何出声安慰,只能够对他说了这么一句。
而这一句,却让那汉子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
而那个孩子,此刻居然在他爹的怀抱里睡了过去。
“你拿什么来喂养他?”叶袅袅再道。
听到这句话,汉子的身子似乎僵硬了一下,最终还是抿了抿嘴角,“我的血。”
叶袅袅惊了一下,怪不得她刚刚看这个孩子的脸颊上还有一点点干涸了的血迹。
终究孩子是这个世上最最无辜的人,也是最最无情的人。
他出来时尚无意识,不知道他的娘亲因为生了他而身子虚弱,捱不过去。
也不知道他的爹为了能够让他活下去,让他喝了自己的血……
更不知道他是他爹此刻活下去全部的支柱。
叶袅袅看着眼前抱着孩子轻轻摇晃的男人,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若是没有这个孩子,这个汉子可会已经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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