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迁徙（上）

地下的空气很差，数十万人都在这巨大的岩洞中呼吸，呼吸着那混杂着各种糟糕气味的空气。

　　但现在却忽然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了，这里的空气竟让卡洛感到陌生，那些铺天盖地的粉尘不见了，在头顶上隆隆的声音不断响着，这是通风机工作的声音吧，大概每隔一段时间都这样换一次气。

卡洛带着柯琳娜走进无人喧哗的闹市街，早已忘记了估算换气的时间，和以往不同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这种恍惚迟滞的陌生感愈发强烈。高塔上的探灯遥遥刺向地下深幽的虚空中，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地下的郭尔敦刻仿佛进入了夜晚，沉沉的睡了过去。

柯琳娜昂首环顾四周的一切，蜿蜒曲折的小巷、堆积如山的垃圾、纵横交错的轨道、一排排严密的铁栅栏和那远处一片片高低起伏、东倒西歪的杂乱建筑。

卡洛：“想来你是第一次来地下吧？其实这里才是我生活和工作的地方，我是个矿民。很遗憾，地下没什么好风景，是不是感觉很差劲？”

柯琳娜摇了摇头：“不，柯琳娜记得在很久以前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只是具体是什么样子记不清楚了，但我真的不讨厌这里，因为……因为这里不仅暖和还让人感觉很安全。”

　　卡洛苦笑着：“是啊，这里确实很安全，但是没人想一直忍受着像老鼠一样的生活，在逼仄、潮湿、阴暗的地下不会产生任何的希望，所以一有机会，我们地下的人就会争破头的挤出去，就像现在这样。”

敦尔郭刻的地下城是图瓦重要的交通枢纽，来自其他地区的工业原料和食物、本地的矿物都依靠地下城的铁路网运输。

卡洛站在高台的护栏边，柯琳娜似乎还有些不解，她随着卡洛的目光看去。在下方一排巨大的拱形隧洞下，停放着数十辆列车，两边及后方的站台上聚集着一批又一批熙熙攘攘的地下居民。他们翻越堆成山的行李和垃圾，踩在上面来回奔走，他们争吵着涌入车厢，让列车看上去像一条蠕动着的毛毛虫。

被人群围在其中的列车员挥着头顶的帽子，用喇叭朝人群喝到：“前往阿尔迪夫卡方向的列车要推迟一段时间，进来的先找位置坐好，其他人先回去等待通知！快走吧！”

排在前面的人面面相觑，开始变得焦躁起来。列车员扫视了一圈，仿佛在估算人数，不一会也走了，只留下了乱糟糟的人群。

卡洛拦下了一位气冲冲的少年，向他询问关于阿尔迪夫卡的消息。据他所说，阿尔迪夫卡是图瓦北部的一座大型工业城市，那里的工厂都建在地上，地上城区的规模比敦尔郭刻还大。在太阳季开始的这段时间里有不少工厂在扩建，有这次的机会，让他萌发了去那工作的希望。但列车好像满了，他担心自己名额被争走了……

在他不休的抱怨中，卡洛朝漆黑的隧洞望去，愈发感觉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通风管道送来的气流擦过隧洞墙壁的凹槽，好像回荡着一阵阵刻骨铭心的惨叫声……

　　“阿尔迪夫卡……”

卡洛在心中反复默念，这个词为何会凭空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它仿佛在呼唤着，呼唤着自己应当前去的地方。

　　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包裹了卡洛，让他仿佛置身冰窟。那声音伴着耳鸣在心底回响着，像彻骨寒夜的风雪撕扯破败的废墟一样尖利。卡洛隐隐约约感觉，这是在诉说一个充斥着白色与死亡的地狱。既然世上有一个那么残酷的地方，那为何还要让自己前去？

　　卡洛用手捂住紧皱的眉头，他思讨的这些问题仿佛与高台之下的这些人无关，他们用绳索紧紧固定好自己的行李，在前往阿尔迪夫卡的列车旁焦急地等待，还因为班列的延误而感到苦恼和气愤。但这不能怪他们，卡洛想着，因为他们不知道那里正在发生什么，就连自己也不清楚……这样的苦闷与烦躁郁结成了一团……

　　“到底是为什么……”

　　卡洛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静静地听着远处大升降平台的动静，那巨大的齿轮和往常一样缓缓转动着，发出令人熟悉的咔咔声，在空旷的地下城里模糊地混响着……一直在这里长大的自己，何必劳神费心地去关心另一座城市的安危呢。

　　“喂！卡洛，是你么？”

　　在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青稚的声音，卡洛回头去看：“伊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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