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尖尖卷十七

　　隆冬时节时有风雪，唐建宇推开门，一股热浪携着莫名香水和淡淡烟草味扑面而来，他四下看看，晦暗的灯光下，男男女女窃窃私语，是个不错的休闲之地。酒吧深处有人向他挥手，随着他走近无不亲热地说：“约你个单身汉，比约个黄花大闺女还难！”这人不就是跟唐建宇在村小学共事过的好朋友靳华。

　　唐建宇笑着落座，随手端起个杯子，发现是酒后又放下，专心说话：“期末老师事多你该知道啊，不如你建筑师潇洒。”靳华晃着透明方杯里琥珀色液体，表情一暗，说：“你别寒碜我，我没你扶贫救盲的志向，也离不开父母的庇佑，硬啃下一张证，插进事务所混日子罢了，潇洒什么？”

　　“怎么这么急着找我？”唐建宇见对方脸色不好，忙转移话题。靳华也换了表情，扬扬杯子，呷一口酒说：“这不知道你周末在市里，同学聚聚么？”唐建宇闻言嘴角一扬，背靠向沙发，做出最舒展的姿态，方搭腔道：“别打哈哈，我是第一个周末在市里么？”

　　靳华没有回答唐建宇的问题，反而看着入口处，忽然扬手招呼起来。唐建宇回头一看，一男一女挽手而来，都是他们的高中同学。那男同学天资超人，大学时凭国家资助去麻省理工留学，专业方向是量子物理。女同学那时并不起眼，能记得他纯粹是因为唐建宇记性好。唐建宇有点吃惊他们居然走到了一起，更叫他吃惊的是，他们后面跟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避之不及的邵文语。

　　几人寒暄完毕，各自闲话。邵文语觑着唐建宇，指尖沿着杯口不停转圈，轻声笑语：“不借助外力都见不到你呀，害得我把五服开外的表姐都翻了出来。”唐建宇也笑着别过头去，回到：“你能把我往前推，我就不能往后躲么？”邵文语瞪大眼睛，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问道：“你是这样想我的？”唐建宇用表情做了肯定回答。

　　“这……”邵文语话没出口，就有一只手从肩上横插过来，接着有个浑厚的男声说：“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建宇，我可真想你啊。”唐建宇没起身，握了手便松开，道：“我天天在某镇，想我没见你来学校看我。”胖男人哈哈一笑，没接话，让出个位置给身后的瘦高个，“他你还记得不，高中跟你争班花的，我俩现在一起搞出版，小中高辅导材料。”唐建宇暗自扬眉心下了然，多半是有事求着自己父亲。所以他只跟瘦高个微微颔首，不多说话。

　　“哎哎哎，这唐少你们去他那小学说见就见，我们以后可隔着太平洋啦。”邵文语出五服的表姐不甘寂寞，忙得替家里人吆喝，众人果然侧目。话语间靳华招呼新来二人落座，胖子未坐定就问：“怎么？我们班的留学精英不回来了？”这一问表姐很受用，赶紧接到：“是啊，他拿到PhD，我们的绿卡也下来了。”博士高深地笑笑，不自觉地看向唐建宇。

　　一团阴霾在眉头转瞬即逝，唐建宇举起手里的半杯薄荷柠檬水，笑道：“恭喜美利坚公民！”唐建宇这一贺，博士通体舒畅，春风得意地邀众人举杯，说：“我们唐少爷学生时代可不是谁都能说上话的，校内风云，家大势大。这么高兴的日子，你喝水算什么，也该陪我喝杯酒。”

　　唐建宇淡淡一笑，打一个响指叫来服务员，轻声说：“再来杯薄荷水。”空气忽然凝固起来，靳华知道唐建宇老毛病犯了，只好翻个白眼后出来做和事老：“今天别说阿宇这种不喝酒的人，连我也不跟你喝，来我这里是商量同学聚会的，喝酒留着正日子喝个够。”

　　博士大约学生时代就积攒了许多对唐建宇的不忿，现在半刻都忍不得了，一口将手里杯子喝个底朝天，随后自己添上大半杯，直愣愣举在唐建宇面前，“两码事，今天我就是敬唐少。”

　　侍者把薄荷水送到唐建宇手里，靳华赶紧说：“就以水代酒干一个吧，他不会喝酒。”说完就对唐建宇挤眉弄眼。唐建宇把水放在桌子上的一瞬间，靳华好想跳起来掐死这个死脑筋的清高鬼。靳华想唐建宇马上就要开始不露痕迹地羞辱人了，这是他藏而不露的天赋。

　　唐建宇看着那杯酒笑，不知何时跷起来二郎腿来。博士有些恼怒，他发现局势对自己不利，对手舒展而坐，自己举杯僵立，于是他又将酒杯往唐建宇靠近。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唐建宇缓缓举起手准备去接那杯酒。

　　“他过敏，我代他喝。”邵文语冷不丁冒出来，将大半杯烈性洋酒一饮而尽，登时两腮就红了。她打一个嗝，说：“过敏会死人的。”唐建宇看向邵文语，柔声道：“这杯子别人喝过。”　邵文语大概有点醉了，傻傻地吐了吐舌头，“我不要你喝，顾不得许多了。”“我没要喝，我只是想把它拿去一边放着。”

　　邵文语的脸上从没有过这样甜蜜羞怯的表情，她捧了两腮，闭眼嚷嚷起来：“啊啊，我不管，你们同学聚会我喝不上，现在就想喝了。酒都被我喝完了，你们该聊什么聊什么，不要提酒了嘛。我小，你们要依着我！”

　　大家巴不得有个台阶下，都顺着邵文语的意思，七扯八扯地说起怎么联系同学，聚会时间地点等等。他们其实早没了心情，唐建宇更不耐烦。好在邵文语吵着说自己头疼得要炸了，非得唐建宇陪着先走，他才得以脱身。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雪沉默而盛大地下着。两人在路灯下等出租，邵文语似乎真不胜酒力，靠在唐建宇肩上不讲半分客气，直至坐上出租车都没有拿开的意思。“去哪儿啊？”司机问，没等唐建宇说话，邵文语瓮声瓮气地说了个地址。

　　这是一个有着大阳台的两居室，整个装修风格透着独身年轻女人的浪漫。“我满嘴酒味回家，不被我爸妈念死才怪。”邵文语利索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给唐建宇，自己也开了一瓶。

　　唐建宇明白又一次着了邵文语的道，暗恨自己怎么总是棋差一招。邵文语读出男人脸上的去意，主动说：“这里这个天气这个点打不到车的，好好聊聊吧。”“聊什么？”“聊我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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