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尖尖卷二十九

　　“希望其在今后的学习和生活中，保持勤奋刻苦的好习惯，成为出色的栋梁之才。”抄完某位同学的操行评价最后一句，石娇娇画了一个极其规整的句号，大呼一声“好啦”，盖上笔帽。

　　她把最后一本合上，放在之前完成的十几本上，在桌子上顿了一下，好让手册更整齐，随后交到班主任手里。班主任是个不到四十的中年女人，皮肤很白，鼻梁上有明显的雀斑。女老师笑眯眯地接过一摞册子，“辛苦啦。”石娇娇乖巧地摇摇头，“不辛苦不辛苦”。

　　很快，包括夏蕾在内的其他五六个班干部也做好了手里的事情。纷纷亲昵又不碍事地围在办公桌周围，看班主任迅速地在一栏栏评分框里，打上早就考虑好的分数或等级。

　　“想不想提前看看你们自己的操行考核啊？”已经开始锁抽屉的班主任温和地问学生们，“不想。”石娇娇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其他同学也摇头，纷纷表示到时候总归看得到。女老师摸摸靠自己最近的石娇娇的头发，说：“你们都是我最喜欢的，不用看，都好。”

　　大家都含羞地微笑起来，两个男孩子更是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办公室墙上圆形的闹钟显示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女老师叫住准备先离开的男同学，跟在场的学生说：“辛苦大家了，中午就随便吃了点，晚上去老师家吃，都没问题吧？”

　　这件事对于学生来说非常有诱惑力，倒不是吃什么好吃的，吸引力来自于对老师私生活的好奇。平日里授业解惑，动辄耳提面命，总是高高站在讲台上的女夫子，私底下会是什么样子？了解到这些的满足感，就好比影迷得知自己偶像家窗帘是蓝色的一样。

　　一个人走夜路的情况也常常发生，倒没有什么好怕的，只是中午答应妈妈，晚餐要煮粥。看着大家都对老师家的样子满怀期待，石娇娇心里也激动着很想去。“家里好像还有面条，妈妈可以自己煎个蛋”在脑子里把妈妈晚餐规划好的少女，心一下子放松了，好像自己已经帮妈妈做好了这顿晚饭似的。

　　班主任的房子是中学分配的教师单元楼，所以离学校很近。女孩子们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衬得两个腼腆的男同学更加文静。

　　“啊！”先冲进客厅的夏蕾一声惊叫，把所有人都急急引到客厅。现在没有人去关心老师家窗帘是什么颜色了。眼前一个穿着红背心，绿短裤的黝黑大汉，**叉着翘在环形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显然也被吓了一跳。

　　还好洗好葡萄的班主任婆婆及时出现打破了僵局，大家都被招呼着，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坐在凳子上，夏蕾干脆坐在地毯上。

　　“没想到‘黑包公’居然是老班的丈夫，这是叫体育老师还是叫师公啊？”趁着男主人去找班主任说话的缝儿，一个活泼的女同学小声地问。她原本要逗大家笑，谁知没人接她话，莫名静悄悄的。

　　还没来及问怎么了，一卷报纸就轻轻打到她头上，吓得女同学头一缩，像小乌龟一样。“谁是黑包公，说给我听听呢！”体育老师佯怒着坐回到学生中间，看着女学生讨好地笑脸，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现在不得了，都会拿老师寻开心。”

　　晚饭后，班主任又拿出了冷饮给大家当甜点，石娇娇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半，就摆摆手，表示要先回去了。“也是呢，太晚了一个小女孩不放心的，趁天亮赶紧回去，老师就不留你了，以后你认得了吧，常来玩。”女老师边说边将女孩送到门口。

　　石娇娇穿好鞋子，道谢也跟还留着的同学们告别。女老师回屋子拎了一袋雪菜，说是奶奶从外地背来的，让她拿回去吃。石娇娇连连推辞，温柔的班主任故意板下脸来，“再这样老师不高兴咯，多呢，奶奶自己做的。现在认得了的哦，以后自己常过来玩。”

　　一直到出了教职工小区的门，石娇娇都沉浸在一种又温暖又鼻酸的感动里。这个女老师从初一起一直教自己英文，好像跟着自己升学一样。回忆起从前的点点滴滴，她觉得有的老师似乎不仅仅是老师，也像亲人一样。

　　因为自行车太旧了，车篓底部的钢丝网有地方断裂，微微翘起，平时装装书还没什么，现在装着班主任家奶奶做的雪菜，可不能大意。虽然垫了报纸，石娇娇还是不放心，所以在街上一直推着自行车走。

　　走过面点店，石娇娇看见个穿着卡其色裤子，藏青色Polo衫的人，莫名抢眼而面善。不等她多想，那人居然径直朝自己走过来，停在自行车面前，发问的声音低沉悦耳：“石娇娇，你这么晚还不回家啊？”

　　石娇娇看清来人，脑袋里火速窜出些不好的记忆，一手捂着车篓里禁不起动荡的雪菜，一边说道：“唐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我问你呢，你问我！”唐建宇看着少女呆呆地表情，忍不住嘴角含笑。在石娇娇角度，联系起两人过往所打过的交道看来，唐建宇的笑意除了“幸灾乐祸”没别的含义。

　　少女一手按着雪菜袋子，一手把着单车龙头，想想自己此刻还站在街上的前因后果，一句话也讲不清，就瞪着自己从前的班主任说：“马上就回去了！”

　　唐建宇对女孩的敷衍毫不在意，呵呵一笑。他见石娇娇一直护着车篓里，一团软塌塌的东西，不禁好奇，“什么好东西，这么紧张……”说着就用右手食指准备去戳。

　　石娇娇急得哇哇大叫，一把打在唐建宇清瘦的手背上，倒惊得他一跳。“雪菜雪菜，是雪菜，塑料袋可薄了，你别给我戳破了！”石娇娇对自己打了老师不以为意，注意力完全在那包雪菜上。

　　手背居然有点麻麻地痛，可见这鬼丫头下手毫不留情！唐建宇简直要哈哈大笑起来，好不容易憋住了，还不罢休，逗其道：“你就为包咸菜打老师啊？”这一问，石娇娇才注意到自己似乎又闯祸了。

　　暮色又暗了一层，石娇娇有点看不清唐建宇表情了，她想了想，为自己辩解道：“这不是普通雪菜，是我现在班主任的婆婆亲手做的，特别好吃。”顿了一下，才接着说：“算了，唐老师，你有没有袋子，我分给你一半吧！”

　　这局面让成年人唐建宇尴尬起来，显得自己即没事找事又爱占小便宜，怎么能忘记自己这个学生最不经逗？他干笑一声，回到，“好吃你就留着自己吃。”

　　石娇娇倒是认真要分给他一半雪菜的，已经经过心理斗争的事情，不想改变。“我不骗人，老师你快去找个袋子来。”说完摸索着去解雪菜的袋口。

　　场面居然有点僵持不下，唐建宇发现石娇娇的确有让人，至少是自己，火速下不来台的本事。“老师真不要，我不吃雪菜。”没办法，只好扯起来谎来，其实雪菜炒肉丝是唐建宇难得喜欢的小菜之一。

　　“真的？”石娇娇对此很狐疑，你既然不吃为什么要给予这么多注意力呢？“真的，天马上就黑了，快回家去，当心不安全。”唐建宇感觉自己被小孩看穿了，忙着脱身。

　　“真是……”石娇娇嘀咕一声开始扎起袋口，这时一直停在不远处一辆银色的别克车“嘀嘀”鸣了两声笛，唐建宇如得了救兵一般，指着车说：“我也要回市里呢，你注意安全啊！”

　　“你这么晚去市里干什么？”石娇娇问得心安理得，极其自然。“我也要回家啊！”唐建宇也答得流畅自然。“哦，唐老师你们晚上也注意安全。”“嗯，知道了。”

　　回村的那条路，宽而平，夜幕降临之际也少见路人，石娇娇骑得稳当，不再担心雪菜会有什么意外，而是一直在自言自语，“哦，原来唐老师是市里人……”　“看来‘大火腿’也是市里人。”“怪不得比别的老师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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