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风尘卷一零四

　　一层秋雨一层凉，马上就要冬天了，温度一天低似一天，天气预报说下周要连着落好几天的雨，甚至可能出现雨夹雪。石妈妈赶紧趁着好天气，把单衣都洗出来，把冬衣被褥什么的都拿出来，晾衣绳、小竹床、房东家的破沙发，甚至挂衣服的简易衣架都被抬出来挂晾晒物。

　　石娇娇蓬头垢面从房间走出来，敞着个小棉袄站在走廊边，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说：“大清早乒乒乓乓，要被你们吵死啦！”石妈妈走过来戳了下女儿脑门儿，嗔道：“都几点了，礼拜天也不能死睡啊！起来的正好，给我看着点门口，我要去上班了。”石娇娇仗着起床气撅起嘴，道：“就不看！我要睡一整天！”

　　妇人知道女儿平时课业繁重，偶尔撒个娇，遂捏了下她的腮帮，柔声笑道：“锅里有好吃的，妈妈走啦！”石娇娇就傻乎乎地笑起来，跟着妈妈走上门前的小径，问：“这一大早的，我爸呢？”“湖边度假村建新房子，他去看看要不要临时工。”石娇娇闻言放下妈妈的手臂，不高兴地说：“才好了没多久，为什么这么急着找事做？身体受得了么。”石妈妈叹了一口气，回：“他自己身体自己没数啊？日子都要想办法往前过呢，处处要钱用，你眼看就要上大学了……”

　　石娇娇突然失去了耐性，轻轻推了妈妈一下，懒懒地说：“上班要迟到了。”石妈妈一拍手，说：“等爸爸回来，你把小丽那天给你爸送鸡过来的竹笼子拿到厂里去，让小丽带回去。”石娇娇看着两手空空，以最快速度离开的妈妈，眉毛拧成一团。“你不能自己现在拿去么？”她张张嘴还是没有发声，已知妈妈是故意的，怎么会叫得回来？

　　缝纫车间的两排大厂房扩建后，重新粉刷过，蓝顶烟灰色的墙，在尚未修葺的其他建筑对比下，显得挺拔而醒目。石娇娇拎着装了点苹果和杏的竹笼子，在厂房高高的窗口探头探脑，从一排排“笃笃”作响的机器里寻找熟悉的身影。陈丽穿着水蓝的工作服，戴着帽子，在中间一排，正趴在针口，仔细地看着走线，机器外面的凹槽里已经积累了半高的成品。一水穿着制服的女工难以辨认，石娇娇只好敲敲窗户，请窗口的姐姐帮忙叫一下陈丽。

　　两人隔着窗户的对视都有点闪躲，但陈丽还是一把撸下帽子，从一堆布制品中艰难脱身，几乎跳跃着来到好朋友的面前。起初都有点怯怯的，陈丽歪歪嘴，指指花园里的亭子，说：“我们去那里。”石娇娇顺从地跟上去，陈丽转身接过竹笼子。

　　“鸡子杀来吃掉了么？炖汤最补身体了，你也可以喝。”陈丽干干地打开话题，石娇娇本来还有点负气，可见了她的面听了她的话语，突然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没有道理，所以赶紧提亮了音色，积极回应，“炖了，妈妈加了冬菇，特别鲜！”陈丽低头笑起来，拉了石娇娇的手坐到石凳上，说：“我奶奶养了两年的老鸡呢！那天去，你还没有下晚自习，感觉好久不见了。”

　　亭子外两棵大石榴树早就落光了叶子，也不知道何时掉下的卵形枯叶躺在亭子里，早就风干了，一踩就四分五裂，陈丽脚下搓来搓去，留下了好多碎末。“你妈妈急疯了，拉着我满脸泪水却不敢叫你知道，我……”陈丽抬头看石娇娇，忽然什么也说不出。

　　她肯定地知道，石娇娇会因为大家合起伙骗她而生气，那时她想如果这人还好意思耍脾气，就是不知好歹，绝不给她好脸子看！可石妈妈回来后，一场戏自行揭穿。陈丽自己先生出一种惭愧，竟然连面都不敢跟她照了，明明出发点完全是为了她！这种黏糊糊的情绪实在不适合豪爽的姑娘。

　　石娇娇垂眼看着语塞的陈丽，片刻之后，几乎用尽所有力气重重地捶了她浑圆的肩膀一把，陈丽吃了痛怒目圆瞪地吼了一句：“疯啦？”石娇娇也恶狠狠地吼道：“骗我就要挨我一拳！”陈丽咬了牙喘着粗气，石娇娇也毫不示弱地盯着她的眼睛。

　　两人对峙了片刻，石娇娇的眼神柔和了，软软地挨着陈丽坐下，细长的手臂勉强环住她的双臂，说：“你对我好，我也要对你好。”说着把头歪在陈丽的肩头。陈丽悄无声息地笑，石娇娇只感觉她的胸腔在抖动，跟着她的手覆在石娇娇小小的手上，腮靠在石娇娇头发细软的头顶，就这样算是和好。

　　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叽叽喳喳，从不在场的夏蕾和老六聊到就在脚下的水果，直到车间主任第三次出现在厂房门口，搭着凉棚问陈丽“现在几点”后，一对女孩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星期五，星期五你不上晚自习，我去你家睡！到时候有班也不加！”陈丽笑着说，石娇娇点点头，“快来，我没多少时间啦，以后周末可能只放一天了，作业又多！”陈丽拍拍她肩膀，拎起竹笼子跟她告别。

　　石娇娇去流水线上跟妈妈打过招呼，手里攥着她要自己去买洗衣粉的钱，慢悠悠地往厂门口走去，经过缝纫厂房不由得伸了下脖子，轻轻哼起《虫儿飞》来。马上就要到厂门，在办公间的旁边，一串利落的高跟鞋声吸引了石娇娇的注意，她抬眼去看从台阶上走出来的人。

　　“嗳！”“啊！”她们同时认出了对方，石娇娇轻快地跑到女人面前，又惊又喜问：“文语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啊？”邵文语拿出揣在酒红大衣兜里的手，搓搓回到：“我一直要来这边办事的呀！倒是你怎么在厂里？”石娇娇答：“我妈妈还有好朋友都在这里工作，我来送东西的。”

　　邵文语颇感意外，想想也合理，附近凡是上班的，没有多少不是在这个厂里。石娇娇看邵文语穿得单薄，鼻头都有点冻红了，先结束了对话，“我妈还要我去买东西呢，那就不耽误您的时间啦，姐姐再见。”邵文语欣然一笑，挥挥手说：“下次去学校看你，给你带好吃的。”石娇娇抓抓头，笑着点头，转身往门卫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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