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风尘卷一五一

　　初夏早晨的太阳已经十分威武了，光线从没有窗帘遮挡的钢筋之间穿过，直接倾泻在少女的眼皮上，惹得昏睡中的她下意识地遮住眼睛后，又翻身向着墙面。妈妈趿着凉鞋走到床边，说：“娇娇啊，快起来了！起来吃早饭！”石娇娇只是嗯了一声，妈妈又说：“快起来，桌子上我留了钱，晚了菜市没人了。”石娇娇又“嗯”了一声，妇人想想接着说：“要先把衣服洗了再出门。”

　　女孩的意识渐渐开始清醒，很不悦地加重了“嗯”的语气，妈妈看看书桌上的小闹钟，又加了一句，“别睡了！不是说去接夏蕾的么？人人都起了，就你还在睡！”说着弯腰提了鞋跟，“我去上班啦，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别忘记了！中午爸爸跟我都不回来，你自己弄点吃……”虽然床上的女儿没给反应，但妇人知道她全听到了，安心地出门上班去。

　　石娇娇与其说是被妈妈吵醒，不如说是被过程中逐渐累积的烦躁感激醒的。等妈妈的脚步声消失在耳朵里，石娇娇睁开眼睛，看着蚊帐顶部，憋足了劲儿乱蹬了一通，大叫一声“烦死了！”这才泄了愤。她昏昏沉沉地坐在床沿醒了一会儿脑子，方气鼓鼓地开始一天的生活，“还不如上学呢，一睁眼家务比试卷还多！”

　　如此看来，中学的最后一个暑假，跟从前的暑假并没有什么感管上的区别。

　　手机被爸爸带出去了，石娇娇等到下午太阳光开始收敛的时候出门，先去了趟厂里，告诉陈丽晚上夏蕾在，过来一起聚聚。“马上都四点了，你快点上街吧，你妈那边我去告诉她。”陈丽把石娇娇往厂外赶，石娇娇想想还要去镇上买菜，推着自行车说：“那你跟我妈一起回去吧。”“成，去吧。”

　　两个女孩到家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见洗好的菜滑进滚油的“滋啦”声，夏蕾张开手丢下石娇娇，大叫着“干妈”冲进了厨房。石妈妈掌着勺，匆忙地看夏蕾一眼，亲昵地说：“到啦？快出去，这儿热。桌子上给你们切了西瓜。”石娇娇拎着塑料袋走进厨房，张望着问：“丽丽没跟你一起回来啊？”石妈妈往鲜红的苋菜里抖了点盐，回：“来了，又回去说是拿东西。买了什么菜回来？”石娇娇“哦”了一声，把袋子提到妈妈面前，“蔬菜家里有，我就买了点肉，镇上的肉是不是便宜点？”

　　石妈妈拉开袋口看了一眼五花肉，说：“买的还行，二十块钱都用了吧？”石娇娇点点头，妇人切下一块留着晚上炒菜用，把剩下的大半交给女儿。石娇娇冲夏蕾歪歪头，“走，带你去村长爷爷家溜达一圈。”夏蕾忙跟了出去，吃惊地问：“你们吃肉，不会还要先给村长送才行吧？”石娇娇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什么时代的事情啊？我家没冰箱，吃不完的肉都冻在他家大冰柜里。”“那这村长爷爷家，人很好嘛！”“是呀，不过他也辛苦的。奶奶关节炎很严重，行动都不便了，子女就在镇上都很少回来，全靠他照顾。可是他自己年纪也大了呀！”……

　　从村长家出来，一辆电瓶车从两人眼前窜过，差点撞到夏蕾身上，石娇娇一把将人拉到身后，确认夏蕾没事之后，看着远去的车子，说：“哎，好多人就是这样，看都不看路的！”话音未落，电瓶车就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夏蕾跟石娇娇借着天光一个对视，说：“妈呀，他停下来，不会还想跟我们吵架吧？”“怕他呀，走！”石娇娇牵了好朋友的手，往前走过去。

　　电瓶车上还载着一个人，那个人看两人走近了便从后座上跳了下来。石娇娇看着家里厨房发出的亮光，暗想要是这人不讲理，就把妈妈喊出来。“娇娇！”灰暗的剪影配上这甜甜的声音，两人火速确认这个轮廓是老六，那撑在电瓶车上的就是陈丽啊。夏蕾“噗嗤”笑出来，道：“我俩都做好吵架的准备了！”老六转头看着陈丽，兴奋地说：“我说是她俩吧，我怎么可能听错娇娇的声音！”陈丽抓抓头，下车推着往前走，说：“我还在想别停车，万一不是又要吵起来，是不是刮到你们俩中的谁了？”四个人叽叽喳喳，在本来就不宽敞的乡间小道中央闹起来，还是被石妈妈一句“还吃不吃饭了”叫了回去。

　　“来，菲菲，给大家上酒！”陈丽长臂一挥，老六立刻起来拿了她一路抱着的可乐瓶，倒进杯子里却是淡琥珀色的液体。陈丽对着石妈妈说，“婶婶，这是不到十几天的新酒，青葡萄酿的，可以喝的吧？”石妈妈举了自己的纸杯，笑得露出左腮一个酒窝，说：“我都要喝的。”夏蕾记得陈爷爷的手艺，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满脸满足地说：“哇，可口！不过不是酒，只能算葡萄汁。”

　　“这样正适合你们小女孩喝！”石妈妈说着，夹起一筷子苋菜，说：“这个菜你们也要多吃，说是补血的。姑娘血气足才好看呢！”说完夹到了老六碗里，老六捧着碗害羞地说：“阿姨，你这是说我虚呢？”石妈妈笑笑，“看你，嘴巴都没什么血色。你跟娇娇差不多，就不如她们两个精神。”石娇娇一听吞了下口水，自己默默夹了点苋菜。

　　夏蕾吃了一块拌黄瓜，看着老六问：“不对呀，今天周二，而且你们快期末考试了吧？你怎么在村子里？”被这么一说，石娇娇跟陈丽也疑惑地看着老六。老六耸耸肩说，“我弟弟生病，我妈跟我奶奶照顾不过来，叫我回来帮把手。”陈丽一听忙问：“严不严重，什么病啊？”老六抿抿嘴，回：“热感冒。”桌子上所有人都“嘘”了一口气。

　　“真行！”夏蕾拍了下桌子，秀眉紧皱，说：“你们家弟弟是太子么？感个冒要三个人才照顾得过来？”老六怯怯地看了石娇娇一眼，温言道：“小孩子是娇贵点嘛，我回来也就是在她们带弟弟去镇上医院的时候看看家，不用做什么的。”“那不就是咯！”夏蕾摊开手，气愤地说：“锁个门的事情，偏要你一个要考试的人，千里迢迢请假回来，什么道理还要我说啊？”老六仿佛自己做错事般低下头。

　　陈丽老神在在地举起纸杯，碰了碰夏蕾放在手边的酒杯，说：“你消消气，肯定不耽误她学校的事情。再说她也没办法啊……”夏蕾深吸一口气，抓抓头，跟老六说：“菲菲，我……”老六咬咬嘴唇，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柔声地说：“我知道呢，我都知道。”石娇娇舔舔嘴边红红的菜汁，在桌子底下紧紧拉住老六的手，说：“菲菲，你弟弟重要，你也是你家的孩子，这点不能忘记。”

　　此后的气氛一直有点压抑，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晚餐之后天已经黑透了，小村子好像特别眷顾夏蕾，她来的时候总是给出最漂亮的夜空。石妈妈打开门灯跟石娇娇在水池边洗碗，夏蕾就拉着老六在走廊的角落聊天。陈丽检查了电瓶车的电量后，刚准备加入夏蕾跟老六的行列，就听到自行车打铃的声音，立马叫起来：“叔，我爷爷这么早就放您回来啦？”

　　石爸爸把车子停到夏蕾跟老六旁边，回陈丽：“我现在不想跟你爷爷喝酒了！一口不准我喝，光看他喝，喝多了还话多，竟是去上政治课的！”陈丽听了拍手直笑，夏蕾跟老六停下来跟石爸爸打招呼，“叔叔，回来啦？”石爸爸笑得跟朵花似的，说：“这不是我两个干女儿么？”夏蕾愉快地“嗯”一声回应，老六轻声叫“叔叔”。

　　石妈妈进房间叫人洗澡，“你们谁先洗？”石娇娇把手里的便利贴反压在桌上，还没来得及回话，陈丽就说：“等我跟菲菲走了您再叫她们洗呢，好不容易凑到一起说会儿话！”石妈妈一愣，问：“还回去呢？”陈丽回：“我的亲婶婶，我们这么大了，你家床也没变大，你还当我们小时候呢？肯定不好睡啊。”石妈妈一想有理，便随她们去了。

　　女孩们先前围着看的是一张淡青色的便利贴，这是石娇娇收到的“毕业礼物”。上面七七八八写了一个男孩子家里的地址、父母的手机号码、家里的固定电话、好哥们的手机号码、隔壁邻居家的固定电话……。“他居然说，‘这是目前能找到我的所有方式。’？”夏蕾捏着便利贴的一角，难以置信地说：“吴星飞可以啊，闷不吭声地做这么浪漫的事情！他什么时候给你的，我们怎么都没发现？”石娇娇转转眼珠，有点不好意的说：“就是他付钱，你们在门口等的时候。我之前不是被他叫住了么？还以为是卖废品的钱有问题呢……”

　　夏蕾缩头跟老六一个对视，夸张地说：“妈呀，这事情简直太刺激人了！看把我们菲菲脸都羞红了！”老六捧着脸，嚷：“初中有笔记本师哥，现在又来个便利贴男生，简直是偶像剧女主角。”石娇娇顺手拍了一下老六肩膀，嗔道：“你没看过偶像剧！”陈丽一个人想了半天，才疑道：“哎，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这吴星飞谁啊？”夏蕾大笑，转头戳戳陈丽脑门儿，“你琢磨半天就琢磨这个啊？是不是傻？这人高中才来学校的，你都上班了……”

　　陈丽这才恍然大悟，连说“哦哦”，捂着额头回：“我说呢！想死了也想不起来。”跟着放下手臂，问夏蕾：“这人咋样？”夏蕾看石娇娇一眼，坏坏地笑，“很不错，成绩好篮球打得也好！黑黑的，很帅！”石娇娇冲着老六做个鬼脸，陈丽一听摆了下手，“这人在一个学校没戏，分开了更没戏！”夏蕾不服气，转身问“为什么呀？”陈丽指着石娇娇，道：“她心心念念的师哥，白得发光，你们不记得啦？”……大家一阵词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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