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卷二二五

　　凌晨四点的城市像放纵一夜后的歌女，安静疲软，带着经历热闹夜生活后残留的浓妆，昏昏欲睡却不得不迎接新的一天了。邵文语拉开双层窗帘，窗户刚推开一条缝，外面冰冷的空气就等不及窜进来，扑倒脸上，激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邵文语穿着墨绿色的丝绸套裙，弯腰趴在窗台上，平直的脊背和圆润的臀线形成颇具风情的夹角。她点燃一根细长的女士烟，看着远处残留的灯火，轻轻鼓起双唇，吹出了一绺幽蓝的烟雾。这时，一双宽大的手落在她的纤腰上，新长出胡茬的脸颊轻轻将她落在颈部的头发蹭到一边，男人甜腻地低头吻她的肩窝。邵文语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你该走了。”邵文语夹着烟淡淡地用英语说。男人迷醉在头发的香味和肌肤的柔润触感里不愿睁眼，喃喃地用英文回：“让我再呆一会儿。”邵文语在窗台上掐灭刚刚燃了不足三分之一的细烟，随手扔出了窗外，回头将男人推开，“立刻给我走，我不想看见你的脸。”说完径直离开阳台，往客厅走去。詹姆斯站在原地，双手僵在空中，表情有一瞬间的哀伤。

　　而在邵文语之后进入室内，只穿着四角裤的詹姆斯，站到女人面前时，已经是一副戏谑的表情，“真是一个冷酷的女人。”邵文语看向他，詹姆斯觉得有点冷了，坐到邵文语对面的沙发上，顺手拿起一个靠枕抱在怀里，“寂寞的时候就找你，清醒的时候就要你远离。”这是男人没有任何办法时的自嘲，邵文语听了冷冷地笑起来，“你可以无视我。”詹姆斯看着眼前女人的姿态深吸一口气，类似呓语，“天知道我有多想无视你。我就是一条狗，忠诚的狗。”

　　詹姆斯的自怨自艾没想到会引来邵文语的震怒，她先是毫无预兆地扔来一个枕头，紧跟着把手边能够用来砸他的东西全都扔了过来，包括一个颇有分量的金属打火机，所幸虽然詹姆斯没有闪躲，这重物也只砸到了沙发面上！“没错，就是一条狗，一条死不悔改的贱狗！”邵文语歇斯底里，语带哭腔，“什么忠诚，别跟我谈忠诚！是他，是他，从来不碰我！为什么不要我，这世上没有人比我对他还忠诚！”

　　说到最后尾音几乎听不见了，没开灯的灰暗室内，都是邵文语忍了很久的哭声。詹姆斯张嘴看着她，美丽的轮廓被拓印在朝着阳台的玻璃门上。他叫着她的英文名，走到她身边，站着把她颤抖的肩揽到腰间，“别哭，我的宝贝，唯有我不愿意看见你的眼泪。”这使邵文语的心碎了，她抱住詹姆斯的腰，泪水留在他毛茸茸的腹部上。

　　“这毛乎乎的东西，究竟是只狗还是头熊啊？”美泡抱着个玩具进门，举到面前问众人。吴月瞥了一眼，道：“你先把门关上。”美泡闻言转身用脚带上了门，拖着棕色的玩具站在朱青座位边。露华抓着脑袋过来，一看说：“这么大个！”朱青也好奇地摸了摸玩具的膀子，道：“真的好大个！”美泡一听把玩具往朱青身边一比，大笑，“是呀，比你都还高！”朱青闻言松开玩具，冷着脸坐到了椅子上。

　　其他人对朱青的不快毫无察觉。等美泡把大玩具抱到跟前，石娇娇仔细端详了下，“耳朵这么圆　，应该是头熊！我们花哥哥送你的吧？”美泡很嫌弃地撅起嘴，“可不是嘛，还不知道是不是哪里捡来的，这么丑又这么大，我都不知道放哪！”吴月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好笑，调侃道：“只能放床上啊，花玉章这是派了个手下陪你呢，哈哈！”说得美泡皱眉苦笑，倒也听从意见把大熊拍了拍，抛送到了床铺上，“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后面还得塞进柜子里。”

　　“这个大笨蛋看起来花花肠子不少，实际上竟是个榆木脑袋。”美泡脱着袜子，看着石娇娇脚边的一排鞋子，道：“不像人家，会送漂亮的鞋子，多让人羡慕啊！”石娇娇闻言斜着眼瞪了美泡一眼，美泡就俏皮地吐吐舌头！石娇娇又看了看那双张合送的浅口黑皮鞋，害羞地转回书桌边，没有接美泡的话。美泡却不依不饶，“怎么样，是不是甜甜蜜蜜，如胶似漆啊？”说得宿舍其他人也掩嘴看着石娇娇笑。

　　跟张合的事情是石娇娇开学后主动跟宿舍人向提起的。虽然张合并没有直说，但石娇娇觉得他做的事情应该足够明确了。如果等到以流言的形式传到舍友们，尤其是美泡的耳朵里，反而显得自己心虚。室友们没想到，春节之后有个这么劲爆的消息等着，脑子里怎么也不能把那个冰窟窿和舞会上的人联系起来，当时全都瞠目结舌地瞪着石娇娇。

　　其实石娇娇自己也有点半信半疑，讲出来也想讨大家的主意，“你们说，他是不是那个意思？”最先仰头大笑到不能自已的就是美泡，“我的妈呀，石娇娇你真的假的，我都分不清！都这么明显了，还要人说么？他简直喜欢极了你，连性格都变了。”说得石娇娇满脸通红，不过大家都同意美泡的说法，对这件事全是喜闻乐见的样子。

　　因为跟大家都报备过，石娇娇谈起张合的话题来，虽然害羞倒也直率，“哪有你说的样子，他去公司报到之后，每天说不了两句话，从来都没见过面。”吴月看着石娇娇认真的眼神，走上来捏住她的肩膀，冲着美泡眨眼道：“我们娇娇还是很诚实的嘛，说想念就想念了！”大家都善意地笑起来。石娇娇一听却有点迷惑了：自己只是在陈述一个现状，想念难道不是期盼见面吗？她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刚说完很久没见过面，张合在那周的周五晚上就出现石娇娇面前。石娇娇、吴月和朱青从美食街拎着臭豆腐回来，到宿舍门口已经快八点了，三人正在讨论香菜到底香不香时，眼尖的吴月指着路灯下一个男生道：“娇娇，你看那是谁？”石娇娇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在灯光里照面了。

　　张合理了更利落的发型，穿着职业感很重的衬衫，外面是一件毛织外套。他一见三人就拿出着插在裤袋里的左手，打招呼：“你们好。”然后笑眼看着石娇娇，被看的人懵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怎么来了？”张合笑道：“这周末不用加班，就回学校住。想给你个惊喜。”

　　石娇娇咬咬嘴唇，居然求助地看了吴月一样。张合一见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递给石娇娇一个盒子说：“好久不见的礼物，明天一起吃早饭啊？”石娇娇傻傻地接过盒子，木愣愣地问：“是什么？”张合回，“回宿舍看了就知道啦！”说完就跟吴月和朱青点点头，挥手和三人告别。

　　原木色的盒子，右下角有精致的印花，不打开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什么，还以为这盒子本身就是商品。盒子一打开，女孩们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里面隔开了十六个小方格，每个小格子里都放在一枚漂亮的巧克力。“我认得，这是市里很有名一家店，他家巧克力要预定的！”美泡手指尖尖地指着桌面，眼角里有一丝丝落寞。

　　几个人迫不及待挑了自己第一眼看中的口味，入口都是结实顺滑的口感。朱青拿着半块甜点，随手抹去落在下唇的巧克力屑，说：“我突然发现，张合乍一看，还真有点像上次来学校的企业家张堃呢！仔细想想，他俩不会有什么亲戚关系吧？”露华瞪圆了眼睛，道：“你不能吃了人家两口糖，就这么拍马屁吧！”石娇娇捂嘴笑，“青青没见过张合几次，看走眼也是正常的。”

　　美泡没有立刻开吃，她将宝石状镶着银色糖珠的巧克力拿在手里，来回转动着观看，说道：“这很难说，谁不是从愣头青开始的呢？难保张合到了张堃的年纪是什么样的光景。”吴月闻言难以置信地对美泡说：“你想说啥，说你眼光就是准吗？”美泡翻翻眼，“我眼光准有啥用，现在还不是吃娇娇的礼物！”石娇娇抿嘴笑，被美泡尖尖的指尖戳了脑门儿，“你也真是傻人有傻福。”石娇娇闭眼笑着受了，她觉得美泡好体贴，总之照顾着自己的心情。

　　天气暖气来之后，大家洗好澡都不那么急着往被窝里钻了，会穿着睡觉的衣服在阳台上放会儿风。吴月抬起长腿架在围栏上，装模作样地压腿，还加上许多伸展拉筋的动作，来驱散三块巧克力带来的罪恶感。她看着美泡细细的腰身，说：“后悔死了，我感觉腰上的肉在膨胀。”美泡回看一眼，说：“谁还不是一吃三块啊！”“那你怎么越来越瘦？”“我敢胖么！你知道镜头能让你立刻增重十斤，我一点都不夸张！”

　　美泡嘴角向下，手搭在石娇娇肩上，吸着气收着腹说：“老实说，看着大一的学妹们，我已经有种老模特退休的悲壮感了！”一直没发言的露华听到美泡老气横秋的话，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石娇娇用肩膀拱了一下美泡，“乱讲，你才几岁！”说着又想起另一件事，“你上次说的电视台的栏目，现在怎么样啦，你会不会去做群众演员？”美泡身体明显僵硬了下，“呵呵”干笑两声，挥挥手，“那个师哥都好久没联系了，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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