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三零四

　　石娇娇很会乱中取静，一块隔墙前面是乐队后面就是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参加酒会的或者服务的，一般都不会到这里来。上好的地毯直接坐着也不感觉冷或者硌人，石娇娇靠着一方仿汉白玉的雕花花盆坐着，花篮里插着鲜活的花朵，观叶植物的藤蔓乱乱地垂到女孩的头发上。

　　Sue爱吃苏打饼干，办公桌的第二个抽屉始终保持着装满的状态，石娇娇在提早离开公司前悄悄摸了两袋，这下真派上了用场。虽然四点多的时候在路边吃了个红心的烤番薯，可站了一个多小时，还真是饿得不行。石娇娇四下一张望，确认没有人打扰后，从口袋里拿出饼干吃了起来。

　　“原来你躲在这里？”地毯上走不出脚步声，声音传进耳里时，一双白色的尖头高更鞋也落在眼皮底下了。石娇娇将最后一片饼干噙在嘴里，两手从背后一撑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拿下嘴里的食物，才抬眼看来人，道：“白秘书，您找我有什么指示？”白秘书撩了撩偏到一边的风情卷发，翘起红唇说：“没什么，我去洗手间出来，恰巧看见有人坐在地上，还以为混进什么可怜人来了，就来看看，没想到是你。”

　　石娇娇快速吃完了饼干，道：“没事就好。您要是没指示我还想继续坐会儿，顶了大半天班，又坐了公交来这么远的地方，再站了那么久，真的有点累了。”白秘书眨眼的时候，露出和腮红相衬的金橘色眼影，她抱怀歪头看着石娇娇，道：“大厅里那么多吃的，你可以去尝尝，没关系的。何必这么寒碜？多见识见识就习惯了。”石娇娇低头一笑，轻轻地说：“我可不是来吃饭的，你见哪个签到员堂而皇之去大厅取餐了吗？”

　　石娇娇扬扬眉，有点累了就倚在稳重的花盆上，嘴角含笑地看着眼前身体线条迷人的白秘书。被看的人感到对方的冒犯，冷哼了一声，又说：“实话告诉你，你的加急申请本来可以到账，就是因为大老板不批，才要等到明年的。”石娇娇咂了一下嘴，挠了挠头皮，露出很不耐烦的表情，“唉哟，白秘书能不能让我歇一会儿？你知道我没做过什么申请。”

　　白秘书深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说：“还是涉世不深，棱角太尖了。”她换了个站在，看着石娇娇说，“你但凡有机会多跟小蒋总说几句话，就会了解他的脾气。我看你是做事的人，好心提醒一句。今天的所作所为太出格，真的是摸了老虎屁股。就算你还能待在通域，以后工作怕是也不会顺利了。”

　　“你是说，大老板气量小到跟一个普通助理闲置气？”石娇娇垂着头，语气居然还有点俏皮，“而且这个助理并没有做出不符合自身本分的事情。”石娇娇竖起脑袋，笑了笑，“白秘书啊，其实是你不想我在办公室呆下去吧？”白秘书一听，柳眉倒竖，“你怎么不识好歹？”

　　石娇娇离开花盆，朝白秘书走近一步，伸出手，对着她高级定制品牌的白色鱼尾裙上下挥了挥，问：“你知道这些奢侈品牌的导购什么时候最可悲吗？”白秘书憋着一口气，瞪圆了眼睛看这她，石娇娇笑意加重了一层，眯眼说：“就是误以为柜台里昂贵的商品，是为她自己所有的时候。”“你什么意思！”白秘书紧紧捏住手里金色的蛋形坤包，厉声问。

　　石娇娇后倾了一下身体，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我跟你都是普通员工，能相互配合服务好集团最佳，再不济各司其职也没什么问题。你不要因为别人多跟老板说了两句话，就心里难受，那也是别人的老板啊，对吧？”“你……”白秘书喘着气，盛怒下还是维持着美好的仪态，“这是你跟前辈还有上级说话的态度吗？”

　　“哈哈！你管不了我。”石娇娇笑出了声，“现在是我受一把手临时指派的加班时间！”说着，她看向白秘书的后面，语气颇为轻佻地说：“况且，你的大老板还显而易见地偏重着我呢！”“你！”白秘书感到一口气提不上来，后退了一步，顺着石娇娇的视线一转头，正见张堃表情复杂地站在转角的地方，身后还跟着眉头紧蹙的唐建宇。“哼。”石娇娇对张堃的直视毫不回避，甚至轻蔑地冷笑了一声。

　　大厅换了一首曲子，哀怨绵长，听起来实在告别，想来这场酒会也到了散场的时候。石娇娇吐出一口浊气，拍了拍屁股，道：“要结束了，我去给领导们拿好外套，先到在出口处等着。”说着扭头就朝白秘书来的方向走，“你给我站住。”张堃的声音冷冽却不阴沉，“到我面前来。”石娇娇顿了一下，深呼吸之后转身走向张堃，看见白秘书锐利的眼神。

　　“您有什么交代吗？”石娇娇走到两个男人面前，低着头谦逊地弯了弯腰。“你看着我。”张堃又说，石娇娇闻言抬起头。张堃寒潭一般的眼睛深得像能把人吸进去，而石娇娇凭着在心里燃烧了一天一夜的怒火，竟也完全不落下风。张堃先垂下眼，无意识地抚弄着手腕上的金属表链，“外面下雪了，这地方也很偏。你怎么来，就怎么回去吧。”

　　“谢谢总裁提醒，知道了。”石娇娇抿抿嘴，微笑道：“那我这就去领各位的衣服去了。”说完很刻意地绕过唐建宇，头也不回地朝大厅出口走去，留剩下的三人各怀心事地站着。“老板……”白秘书走上来，道：“她……”张堃竖起一只手，“准备车吧。”“是，我马上联系。”白秘书低头说。

　　“我在附近有栋别墅，晚上回去有段山路怕不安全，今晚就在那住一晚，明天一早我派司机送你回A市。”张堃边走边若无其事地跟唐建宇说话，唐建宇停在原地，说：“今晚我得看着石娇娇。”张堃没有停步，嘴角翘起一边，叹道：“你这学生脾气太倔了，不吃点教训长不大。”两人走在散场的人群里，唐建宇说起石娇娇语调会不自觉地更柔和，“她从小就这样，我觉得不需要吃什么教训。”

　　大堂深处的电梯口，石娇娇正领着提衣服的男侍者走过来。张堃观察着石娇娇的一举一动，对身边的师弟说：“从前不可能，以后更不可能，你没法每次都陪着她。而且，”张堃看着唐建宇的眼睛，说：“做老师就要习惯看鸟儿飞出去，放不开手就会害了学生。”唐建宇的眼珠转了转，表情平和而自然，“太久，看习惯了，也护成了习惯。”

　　“老板，总经理电话打不通，我也找了一圈了。”白秘书走了过来，“您和唐先生先上车，司机在门口等着，我再去找找。”说着将手里的外套依次递给二人，张堃说，“他先走了，跟我打过招呼”。唐建宇拿到衣服，立刻四下一看，急问：“石娇娇呢？”白秘书看了一眼张堃回到，“她把外套交给我说了一句下班，就跑了。可能去赶末班车了吧……”

　　唐建宇跟张堃对视一眼，两人同样吃惊。这样恶劣的天气又是偏远的风景区，她为什么要这样！看来真得好好教训一下！唐建宇按了按张堃的右边肩膀，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箭一般地冲了出去。“唐先生怎么啦？”白秘书惊疑地问，张堃怒瞪着秘书，“你为什么不拦住她？看看这是什么天气，什么时间！”说完也拔腿跟了出去。

　　“哎呀，唐博士！”一辆漂亮的白色汽车旁，身披黑色皮草的女企业家朝唐建宇高兴地挥手，说着脖子伸了伸，“哟，蒋总也来送我啦？我真是太荣幸了。”话语间，张堃已经跑到了唐建宇身后。他们的视线里，是飘着雪的路灯下，热情的女企业家身后，穿着蓬松白羽绒服，小小的脸藏在帽子里的石娇娇。

　　女企业家揽着石娇娇肩，对两人笑道：“蒋总，你这小助理我就顺道捎上了，保证送到位！这可是你欠我的人情，记得跟唐博士一起请我吃饭哦！”张堃胸口剧烈地起伏，如果不是有人，他好想放声大笑，“石娇娇啊石娇娇，好你个石娇娇！”而此刻他只能挥挥手，“行，真麻烦你了！”女企业家笑着告辞，将石娇娇轻轻推进车里。

　　石娇娇的视线跟唐建宇胶着在一起，他们谁也没有发出声音，却看起来已经说了许多话，甚至吵过一架了。那女企业家的车尾灯闪了闪，唐建宇不知不觉跟着走了好几步，大叫：“回去给我报平安！”玻璃黑乎乎的，印不出石娇娇一直没有从唐建宇脸上移开过的视线，直到他消失在雪夜里。

　　“建宇，你僭越了一个老师的界限。”张堃在漆黑的车厢里说，唐建宇看着山道里如鬼魅一般的树影，平淡地回，“还没有。”张堃闻言笑出了声，“你已经走得太远。不过是怕她受到惊吓，因你受到伤害，毁了这么多年来维持的师生关系。”安静的车厢里，呼吸声无处可藏，唐建宇闭上眼睛，“永远不让她知道就可以了。”张堃没想到唐建宇会承认得这样干脆，“看来你早就打定了主意。”

　　“是啊，早就。”唐建宇的眼睛在黑夜里，映出偶尔从山道上飞驰而过的，其他车辆的灯光，像一颗流星。张堃没有再接话，他似乎累了闭着眼睛，将头枕在高度适宜的靠背上，嘴边扬着“猎物志在必得”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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