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口的卵形玻璃杯,印着自杯底向上生长的淡蓝色小花,被漫出来的水流过后,更添了一种动态的生机,仿佛活过来了一样。拿着杯子的手,白皙纤长,一动不动地定在半空中,任由水流“哗哗”地淌。
石娇娇对着水龙头出神。那天午餐,她强装镇定地打断了唐建宇关于邵文语的坦白,说自己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这些过去的事,还俏皮地取笑,“那我岂不是也要坦白一番?”,让两个人轻松地跳过了这个难堪的话题。
而那次告别之后,石娇娇的大脑仿佛失控了一般,总是自动调出记忆里为数不多,他们同时出现在眼前的画面,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自行播放:小镇烈日炎炎的初夏街头,邵文语为唐建宇撑着伞,他替她拎着包,一同躲在小小的阴凉里;气味麻麻辣辣的川菜馆里,邵文语为唐建宇抱着学生作业,他在结账,一起结束了平常的一餐;还没有粉饰过的老旧平房里,邵文语陪唐建宇来看石娇娇,爸爸妈妈说他们好般配……
“石娇娇,你是洗杯子还是要洗澡!”陈丽大喇喇地声音打断了思绪。“洗干净点嘛!”石娇娇赶紧关了龙头,控了控杯子里的水,一起端到外面。陈丽坐在棕色的皮凳子上,手里的苹果削出长条的皮,陈鹏鹏趴在床尾,精神高度紧张地看着薄薄的果皮变长。夏蕾头上戴着淡粉色的防风帽,从浅绿色的被子里伸出长长的手臂,问石娇娇:“怎么洗这么久啊?”
石娇娇把杯子送到床头柜上,立在原地看着自己两个好朋友,再往回想到自己,不禁苦笑着摇摇头,“没,有一个杯子里不知道沾了什么,黑乎乎硬邦邦的!好像是没有化开的阿胶……”夏蕾秀美一蹙,“瞎说,这套杯子是我爸妈来之后刚买的……”石娇娇并听不见她的声音,心想:有什么好泛酸的呢?就连你自己,初次见到他们时也觉得般配,不是吗?
陈丽捏着削好皮的苹果,用手臂撞了石娇娇的腰好几下,她也没有反应,还是陈鹏鹏拉着长长的果皮,凑到石娇娇眼皮底下,大声问:“二姨你看,长不长?一次都没有断哦!”石娇娇这才发现眼皮子底下香甜的果肉,还有陈丽瞪圆了的眼睛。“我不吃,给阿拉蕾吃吧!”石娇娇尴尬地摆摆手,陈丽站起来不由分说往她嘴里一塞,“她不能吃,牙床松着呢,沾了凉等着以后牙痛吧!”石娇娇只好乖乖地啃起来。
“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小弟弟啊,我觉得好无聊啊!”陈鹏鹏挤到陈丽和床沿之间,扭着身体问。夏蕾笑道:“小弟弟被护士阿姨抱去睡觉啦!去外面找大姨父,让他给你找好玩的!”陈鹏鹏对这个提议很满意,一下子站起来冲了出去。陈丽探着门口,果然听见周继昀的声音,“好玩的啊?好好好,姨父给你找……”不禁掩口笑道:“别看周继昀面相凶得很,对孩子他最没脾气!”
夏蕾歪着头本来好好笑着,听到陈丽说的话,嘴角渐渐耷拉下来,长叹一口气,强打精神地说:“生出来是个男孩的时候,我特别失望,你们知道我一直想要个小棉袄。现在想想亏得是个男孩,要是个小女孩,还不要嗲去她爸爸头上拉屎拉尿啊!”
陈丽这才想起来,周继昀没几天就要长期外出工作了,夏蕾再怎么装作不在乎,舍不得就是舍不得。陈丽先是附和地点头,好歹找了句俏皮话来调节气氛,“等他回来了,就再要个女孩,一起欺负死他!”夏蕾下巴动了动,快速把脸对着墙面,语带嗔怪,“陈大姐,你真烦人!”陈丽“嘿嘿”一笑,“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习惯呢!”
夏蕾和陈丽都不是会沉湎在不良情绪里的人,她们会就地借机跳脱出来,此刻最好的转移方向,就是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石娇娇。“这人到底怎么了?”陈丽脸朝着石娇娇,眼神却看着夏蕾,夏蕾朝床沿挪了挪,抓住石娇娇垂在腿边的手,问:“你是不是被我姑妈突然邀去家里,太紧张了啊?”
石娇娇回握了夏蕾的手,感觉热乎乎又湿漉漉的。她垂眼看着视线里的两人,顺着夏蕾的问题答,“真的有点。”夏蕾跟陈丽相互看看,说:“是她邀请你的,况且还有我堂哥,他绝不会让你受委屈,别害怕。”陈丽两手撑在被褥上,语气颇强硬,“你有啥好怕的,该紧张的是那老太婆!找到你这么好的儿媳,不要去庙里多烧几炷香啊?”
“噗嗤!”石娇娇禁不住掩口笑出来,夏蕾则是哭笑不得,勾着脖子没好气地说:“好好说话,好歹是我家亲戚呢!”陈丽却不以为然,梗着脖子说:“你家亲戚,***家亲戚我也要说啊!我见过你这姑妈,典型的官太太嘴脸。你是没看见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和那姓邵的漂亮女老总,阴阳怪气一唱一和,把娇娇都气哭了!”
“啊?”夏蕾一脸惊疑,仰头看石娇娇,石娇娇见陈丽把话扯得太远,忙坐到床沿上说:“啊哟,没她说得这么夸张!丽丽这人说话你又不是不知道,路边站两个不认识的人,她都能现场编出爱恨情仇来!”这种龃龉夏蕾也不想多听,拉着嘴角笑笑,道:“这也是,她很有这个本事,没当编剧可惜了。”
夏蕾冲石娇娇眨眨眼,“反正你不用担心,我姑父可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姑妈再厉害也还是听姑父的。”说着伸出手挑了下石娇娇精巧的下巴,调笑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更何况我们长得这么娇滴滴呢!”“少来了!”石娇娇一把打开她的手,冲着陈丽道:“她一只母老虎到了周继昀面前成了娇滴滴的小猫,现在看谁都娇滴滴了!”陈丽严重同意,“就是!”
三人正说笑,陈鹏鹏叫着“来啦”欢快地冲了进来,穿粉红色护士服的年轻女人抱着个婴儿后脚跟进来,对着夏蕾道:“宝宝来啦,宝宝饿啦!”夏蕾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一脸痛苦地问:“这才多久,又要吃啦?”护士甜甜地一笑,“你这就算好的了,标标准准两小时一次。有磨人的宝宝,十几分钟就闹一次呢!”
“天呐!知道了,来吧!”夏蕾大声喘了几下,一脸听天由命的表情,向护士伸出手。逗得陈丽和石娇娇掩口偷笑。“那你喂着,我们回避一下。”石娇娇按着陈鹏鹏的肩膀,冲夏蕾眨眨眼,笑嘻嘻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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