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五七七

　　咀嚼口香糖的“啧啧”声从大师傅嘴里不断地发出，可以看出来咬得非常卖力。石娇娇听来觉得好笑，一只手叉着腰说：“吐了吧，再嚼也没用，香烟味我在这儿就闻到了！”“嘿嘿。”大师傅果然用糖纸将已经没有甜味的口香糖从嘴里捏出来，随手按在廊上的烟沙里，说：“今天没单子了，抽一根放松一下，上班的时候想都没想的！”

　　“那我勉强再信你一次。”石娇娇拍了拍手嘀咕道，大师傅咧咧嘴暗自庆幸。石娇娇最近回家待嫁，苦得是石爸爸和大师傅，每当想咪一口小酒或者来根纾压烟的时候，最怕被这祖宗撞上！大师傅舔了舔发甜的舌头，想出脱身的说辞，“不是找你爸妈吗，在渔具店的洋槐下面。”“在哪儿干嘛，也不做事！”“哪个晓得，站了好半天了！”

　　石娇娇怀着一肚子疑惑找到了渔具店旁边，正赶上人家店里打烊，店主抱着断了店的灯牌，见石娇娇就高兴地打招呼，石娇娇停下脚笑说：“刚刚入夜呢，叔这么早就关店啦？”五十多岁的店主点点头，“明天我儿子要去外地了，早点回去陪陪他！”石娇娇想起那个刚上大学的瘦小男学生，惊道：“怎么开学这么晚？”“哈哈！”大叔朗声大笑，“已经实习了，日子过得飞快哟！”“啊……”石娇娇惊叹一声，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一条小路通往直达度假山庄的那条大道，两边长满了茁壮的洋槐，是规划时特地留下的原生树种。现在早就过了花期，连叶子也快落尽了，树冠在夜色的轮廓都能看出光秃秃的秋意。树下，石家夫妇正挥手跟一个同龄大妈告别，是石娇娇不认得的村里人。

　　“谁啊？”石娇娇走过去大喇喇地问，突如其来吓了石妈妈一跳，叫道：“走路跟猫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的。”石娇娇撇撇嘴，“是你们太入神了，我都跟渔具店老板聊了好几句天了！”石爸爸看妻女斗嘴生动好笑，叉着腰轻快地问：“你怎么跑出来啦？”石娇娇闻言眉毛倒竖，“是我该问你们好不好，店里忙成一锅粥，老板老板娘溜出来躲懒！”

　　石妈妈还穿着店里的围裙，顺手解下了问：“差不多了吧？”石娇娇点点头，简单说了下番薯球的情况，没好气地问：“到底有多重大的事，叫你们商量这半天？”石妈妈看了看丈夫，石爸爸见状揉揉鼻子，“我先去店里看看。”男人没走出几步，妇人就拉了女儿的胳膊，往洋槐树下更靠近一点，小声说：“是店里大师傅的事。”

　　“大师傅？他怎么了，要走啊？”石娇娇眼睛瞪得像灯泡一般圆，石妈妈忍不住叹口气，“你听说我呀！”石娇娇对自己的心急感到羞赧，赶紧收敛了动作，小声说：“您说您说。”石妈妈朝刚刚那个大妈离开的方向看了看，说：“那是西边庄子的大娘，给我们大师傅说亲的。”石娇娇眉毛绞成了一团，“说亲？”“啊！”石妈妈语气郑重，“他不是单身汉嘛！”

　　婚礼在即的石娇娇听到长辈人的嫁娶话题，还是感到一阵窘迫，一时词穷起来，结巴道：“那、那这事大师傅知道吗？”这一问问道了石妈妈捉急的地方，妇人咂一下嘴，“就是他不肯呢，先头说过几次了，他含含糊糊地也不回话。人家女方相中了他，托这大娘最后来问一次话，这次不行再没回头话可说了。”“这，这到底什么情况呢？”

　　原来看中大师傅的女人是湖上的渔家女，跟丈夫离婚了没有孩子也一直没有再嫁。一次来“幸福小灶”吃亲戚家的生日酒，碰上后厨出来的大师傅说了几句话，便放在了心上。妇人是个爽利人，主动打听大师傅没有家世后，就立刻托西边庄子上的娘家嫂子来说亲。石妈妈见过那妇人两次，在她看来，和大师傅再般配不过。

　　“照理说他们这样的谈亲事，不像小年轻事情多，看着合适说成就成了，不对眼说算就算，明白得很！可这大师傅叫人摸不着头脑，人也愿意见，处也不咸不淡地处着，就是不给人一句明白话，没见过这么积糊的光棍！”石娇娇一听妇人口不择言，赶紧喝了一声，“妈妈！”妇人拍拍脑袋，“大家都为他着急呢！”

　　石娇娇挽着母亲的胳膊，歪头想了想，轻声道：“看来大师傅有自己的想法，外人就别跟着瞎操心了！”石妈妈摊摊手，“怕再遇不上这么好的了！”石娇娇被父母待大师傅如同待自家兄弟一样的真情打动，温言抚慰道：“你们的好意大师傅肯定都明白，那反过来，要给足大师傅考虑的空间，急也急不来一桩好婚姻啊！”

　　“哎！”石妈妈拖住女儿柔滑的小手，放在掌心抚弄，抬眼看着颜色清亮的夜空，叹道：“不瞒你说，我跟你爸爸都是担心，他心里还想着二林家的人呢！”“啊……”石娇娇一阵错愕，她早就忘记大师傅和二林嫂还有过那一段露水情缘，顺口而出道，“不会吧？二林哥一家子都搬去外地了！”“谁晓得呢？”石妈妈转头看着女儿，“二林嫂给我来过电话，话里话外还惦记着大师傅呢！”

　　母女俩慢慢往店里走，看收银台围了一拨等着结账的客人，便绕去侧门。石娇娇一时不能接受，走到暗处还是问了出来，“二林嫂想怎么样，她要离婚不成？”石妈妈摇摇头，“不可能，别的不说，两个孩子就放不下！”石娇娇一窍不通地咂咂嘴，妇人停在门边说：“还是不安分啊！大师傅心刚刚定下一点，遇上个有苗头的好女人，她又来撩拨了……”

　　石娇娇觉得母女俩讨论到这里已经太露骨了，咧了咧嘴想随便说句话结束这个话题，便说：“这只能看大师傅自己了，我们……”石妈妈推开门，主动拦下石娇娇的话茬，道：“别说了，给大师傅听见我们背后议论他，不好的。”石娇娇抿了抿嘴，闷闷地“嗯”了一声，伸手替母亲抵住会自动合上的门，心里暗自惊叹人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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