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五七九

　　石娇娇又惊又喜，皱着眉头自己顺了好几遍也没办法想明白，关上副驾的门，挤到老六身边，问：“到底怎么回事？”老六抿嘴一笑，指了指不远处的街角，是面点店的方向，道：“我突然饿了，想去吃碗馄饨，没想到这弟弟到镇子上第一件事也是去面点店！”王曦扭过头来咧嘴一笑，“还是我先认出菲菲姐的，端了碗坐到她跟前，她用看小流氓一样的眼神瞪着我！”石娇娇剜了王曦一样，嗔道：“你总喜欢吓唬人！”

　　“哎，就这一次，怎么这样说我！”王曦为自己不平，石娇娇自然地伸出手，拍了他脑袋一下，笑道：“我不也是被你鬼鬼祟祟吓过？”王曦一时没反应过来，大眼睛直转委屈地说：“我哪会吓你，真是冤枉！”石娇娇偏偏头，道：“还不承认，是谁差点被卸掉胳膊啊？”王曦一听这才恍然大悟，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看了石娇娇一眼却没有说话。

　　老六饶有兴致地问，“还有这么严重的事？”石娇娇已经意识到话题的不合时宜，快速调整情绪，敷衍道：“也没什么，就是跟我闹着玩儿，一把被拿下了！”“哈哈！”老六捂嘴笑了起来，对王曦说：“以后更要对你娇娇姐好了，不然，你这未来姐夫可不好惹，你见过就知道了！”王曦眨眨眼，“我不怕，我知道这姐夫是个最好的人。”

　　“咦？”老六意外地看向石娇娇，奇道：“他和唐老师见过啊？”石娇娇窘迫地摆摆手，“你这什么记性，他小时候住在镇子上，镇中学的学生，我不是跟你说过栈桥的事嘛！”老六拍拍脑袋，“啊，对！唐老师做过他班主任，他逃课还是你带唐老师找到的！”“这就是啦！”石娇娇斜眼看着王曦，王曦一听旧事从提，忍不住捂着额头说：“这种事就不要老是回味，还当着我的面了，好吗？”

　　老六笑意清澈，回王曦道：“没往事哪来现在你和你娇娇姐，你能重新回到镇子来，给她送嫁吗？要我看，这回忆起来，真是最最美好的部分呢！”老六性子纯善，和苏望结婚后又总在呵护之中，于是心思里始终保留着少女那种天真。这稚气的话叫两个当事人一听，不由自主相视一笑，王曦哭笑不得，“行吧，您是姐姐，说什么弟弟都觉得对！”

　　王曦还是第一次往村里去，宽敞的贯通之路，两边时而荷塘残夏，时而田野初黄，满是夏秋更替时丰富的风景，叫他忍不住感叹，“明明在镇上住过那么多年，姐姐长大的地方，我竟然第一次来。”石娇娇看见路边的河畔正开着橘黄色的忘忧草，那映照在水边的姿态从不随年月而改变，温柔地笑道：“你那时还小嘛。不过，真好，你现在还陪在姐姐的身边。”王曦看着前路落叶的高大杨树，“嗯，真好。”

　　石妈妈被唬得目瞪口呆，女儿领回了一个神气活现的大小伙，这小伙子竟说自己是弟弟，“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石妈妈端看着王曦玩笑道。

　　简单介绍之后，家长们仍旧去忙手里的事务，石娇娇将后来的二人引入堂屋，胡乱叫了一圈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随后忙不迭躲进了自己房间。王曦满头大汗，叉着腰叹道：“这是个大家族啊！”老六拉开放在枕头上的一件花色偏老气的外套，疑道：“亲戚来都住家里，怎么睡得下啊？”

　　石娇娇抬眼四下扫视了一圈自己的小天地，耸耸肩说：“非常时期嘛，我姑姑和姨妈睡在这里。跟我们差不多的，譬如堂哥堂嫂，都给他们在场部的旅馆订了房间。老一辈不肯住外面，觉得到亲戚家不住家里是怠慢的，也只好大家挤一挤。”老六放下衣服，“我也是吓一跳，一起长这么大，完全没想到你家有这么多亲戚，以前见都没见过。”

　　两个人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她们这样闲话，王曦一个人孤零零地会非常尴尬，不约而同地看向他。还没等谁开口，倚在衣柜门上的王曦赶紧直立起来，摆着手说：“姐，你就不用操心我了，我已经在度假山庄订好了房间。纯粹帮手，完全自主！”石娇娇抿嘴忍笑，还是感激地说：“抽了空来我就高兴坏了，哪还舍得指派你什么？”

　　“这可不行！我跟外面的长辈不一样，不是来吃喜酒的。”王曦挪到石娇娇前面，手朝停车的老村长家指了指，说：“特意换了个大车来，就是给你差遣的，送人跑腿取物开路，我干什么就姐姐一句话！”听他说话张嘴就来，石娇娇掩了掩口，斜看着老六，揶揄道：“菲菲，这下见识了吧？不愧是开广告公司的。”老六欣喜地看着王曦，赞到，“这才是好弟弟。”

　　到了晚餐的时候，王曦算是见识到了乡宴的场面，并不是婚礼的正日子，日常一餐就能坐满两张圆桌。桌面上人们推杯换盏或者家长里短，桌子旁孩子们追逐打闹，一刻也不得消停！王曦混坐在人群里，应对着妇人们善意而好奇的打听。他偷偷抬眼向上望去，星辰初上的高阔天空晕染着玫瑰色，活像喝了酒的长辈男人们开朗的脸色。

　　自懂事起就跟着妈妈到处辗转，有时多个始终不能亲近的叔叔的脸，口不对心地叫他们爸爸，只为了显得乖巧点，让妈妈不那么为难。就算几年前，在小姨的斡旋下，王曦回到了族谱庞大的外公家，可年轻的男子始终没有家庭、家族的感官。这场晚餐之前，他只满含着姐姐出嫁的“仁弟喜悦”，现在平添一脑门子的冷清寥落。

　　饭后石娇娇跟父母打了招呼，和老六去陈丽家过夜，正好送王曦去酒店。一路上，王曦兴高采烈地描述着自己内心的新奇感受，和老六聊得眉飞色舞，石娇娇却不参与其中。到了往陈丽家的小路口，石娇娇叫住王曦，让老六自己先走一步，她返回车上，大喇喇地往副驾上一坐，直白地说：“怎么了？你有事，瞒不过我。”

　　王曦咬着下唇，大过寻常人的眼睛，在不开灯的车厢里，反射着远处路灯一点细碎的光。他思考了许久，在石娇娇的虎视中垂下头，手腕无力地挂在方向盘上，勉强笑道：“姐你能不能别这么眼尖？”“不能。”王曦一声叹息，“其实没什么，就是看见这么多亲戚来为你的婚礼庆祝，心里空落落的。你也知道我成长的环境嘛！”

　　石娇娇第一反应是怀疑，“真的？”王曦旋开车顶的小灯，凑过脸来，将表情袒露无疑，反问，“你看看，我敢骗你？”石娇娇审视了许久，表情慢慢柔和下来，说：“没听见你菲菲姐说吗，这些亲戚也就是婚礼才冒了出来。”王曦挑了挑眉毛，缓缓点头，“晓得了，我不是缓过来了嘛，是你骗逼着我说的！”

　　“是是是，太关心你，是姐姐我的错！”石娇娇跳下车，扶着车门道：“一个人早点睡，养好精神给我干活，我是不会假客气的！”王曦咧嘴一笑，“放马过来吧！”石娇娇忍俊不禁，一把关上车门，隔着玻璃摇了摇手。调好车头，王曦见石娇娇还站在路边，他没有停留直接朝度假山庄开去。

　　后视镜中，石娇娇融化在朦胧的夜色里。王曦藏住一个消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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