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卷六零二

　　石娇娇屁股往后赖，两手抓着装满书的纸箱，姿势相当难看地往外拖拽，惹得在一旁观看的石妈妈捂住嘴巴直笑，“我还是把门关上吧，真丑！”石娇娇把箱子挪到走廊上，拍了拍手，“有没人看见！”说完站在廊下看，老村长家那块灰白的水泥平底上，自家黑色的车辆正在挪动，老人家扶着大门，手舞足蹈地听不清在说什么，唐建宇伸出头对他挥挥手。

　　“天气真好啊！”石娇娇仰头看着雨后初霁的天，蓝色里透着太阳火热的金黄，像纯净的宝石。石妈妈闻言也看了看天，抬手挡了挡眼睛说：“是啊，就是太冷了。”说话时隐约哈出了淡淡的白气。石娇娇伸手一指，问：“妈，那是不是麦子出苗了？一点一点的绿。”石妈妈淡淡地笑，“哪是啊，是没冻死的野草，不过麦子出芽也快了。”

　　母女二人说话的时候，唐建宇将车临时停在路边，小跑了过来，低头看了看箱子说：“这么多，我真担心自己搬不动。”石娇娇眼睛睁得圆溜溜，道：“怕什么，我帮你抬啊！”唐建宇抿嘴一笑蹲下身去，看起来并不吃力地将箱子举到胸口，扭头一笑就奔着车走去。石娇娇愣在原地，转头看了妈妈，撒娇道：“妈，你看，天天拿我寻开心。”

　　石妈妈笑出了超越年纪的慈祥，将女儿腮边的碎发夹到耳后，柔声说：“好，夫妻俩这样很好。”石娇娇似懂非懂地鼓了鼓腮帮，“他好像总是把我当小孩。”石妈妈眨眨眼，“你本来就小他许多，他这样疼你，妈妈看了才放心。”话题越发叫人害羞，石娇娇视线躲闪，嘀嘀咕咕地说：“我都要三十岁了，像什么话……”

　　石妈妈听了更是觉得女儿心智未开，趁热打铁地说：“你什么年纪都是孩子，除非自己当妈妈，到孩子面前去充大。”“妈……你真是，越来越会聊天了！”石娇娇咧了咧嘴，退一步端详着妇人。石妈妈理直气壮地打开双臂，任女儿打量。

　　两人闲话两句，唐建宇拿着个深蓝色的大保温杯走过来，说：“妈，家里有没有开水？她这个人一上车就口渴，不备着又要嚷嚷！”石妈妈接过杯子，“有，我去给你倒。石娇娇你好去拿自己的东西了啊！”石娇娇冲着唐建宇皱皱鼻子，“我什么时候这样了，再说，车里有水！故意在我妈面前装乖！”唐建宇莞尔一笑，“喝了凉水又要叫肚子疼。”

　　装好了开水，拿好了随身物品，夫妻二人向妈妈告别，说了那几句总是重复的关怀话，约定着下次回家的时间。“嗳，刚刚你和老村长在门口说什么呢？”石娇娇拉着安全带问，唐建宇在车架里拿出油卡放在易拿的地方，随口回到，“老人家怕我看不见后面，指挥我倒车呢……”石娇娇听来一笑，“要是他儿子女儿多回来陪陪，老村长很快就能精神了。”

　　“是啊……”唐建宇刚给车打着火，就听见外面有谁在敲着玻璃，凝神一看却是一脸着急的石妈妈。“快，快开窗！”石娇娇拍着唐建宇催他摇下车窗，急问：“妈，怎么啦？”石妈妈脸色一沉，“叫你仔细拿东西，你拿得不错！”石娇娇一愣，“我又忘记什么啦？”石妈妈举起一个黑色的盒子摇了摇，“当宝贝一样单拿出来，临走还忘了！”“啊！”石娇娇按了一下怀里的包，果然空空如也，赶紧接了过来，“谢谢妈妈！”

　　石妈妈看了忍笑的女婿一样，伸长胳膊戳了女儿脑袋一下，“你别谢我，最好上班当干部也这样忘头忘脑！”石娇娇捂住脑门儿，笑道：“不可能，我上班可精了！”“哈哈！”唐建宇朗声大笑，说：“承认了吧，脑筋都用到工作上，在家里人面前就不用带脑子了！”石娇娇不忿地瞪着唐建宇，“你还不是一样！”

　　见小夫妻斗嘴，石妈妈趁机说道，“反正也没事，我看还是回家，吃完午饭再走吧！”石娇娇这才回过神，扣上安全带，斩钉截铁地说：“要走的，还有事呢！”石妈妈不高兴地努努嘴，“那你们还有空在这里废话！”石娇娇拍拍窗户，“就走了，马上走，你快回家吧！”“路上当心，到家来个电话。”“知道啦！”“妈妈再见。”石妈妈退到路边，目送车子离开。

　　“妈长妈短，你嘴巴真甜！”石娇娇揶揄着唐建宇，唐建宇专注于掉头，敷衍地说：“彼此彼此。”石娇娇见唐建宇在窄路上掉头困难，突然提议道：“从风景河走，可以看看村小学。”唐建宇愣了一下，还是听了妻子的建议，笔直地开了出去。“也不知道改成什么样了，每次回来你都不敢看。”唐建宇说，石娇娇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不出五分钟，一座深红色建筑出现两人的视线，坐落在村小学的旧址，以前作为操场的平地铺上了规整的地砖，立着一尊意味不明的群像，整体现代风格十足，完全看不出以前的风貌了。石娇娇目光闪烁，又与建筑物胶着，开口时才发现喉头早已干涩，“变成一个购物中心了，太丑了……”唐建宇咬了咬嘴唇，加大油门，快速沿着风景河开上了大路。

　　“一点痕迹都没有了，怎么这样……”石娇娇沉浸在难以接受事实的失落里，自言自语：“就算建不成艺术馆，也不敢这样瞎弄，什么都变了！”唐建宇空出一只手摸了摸石娇娇的头，说：“说明村子在发展。”“发展就要舍弃吗？”石娇娇大声反问，“什么都要给经济让路，连文化也要吗？这明明是退步！”

　　唐建宇没有接话，只看着通往镇子那条越来越宽的路，路边枝干银白，满树光秃秃的杨树，想起某次聚会时，小支书说起艺术馆项目被新镇长拿掉之后，那失望的眼神。

　　见石娇娇神态沮丧，目光呆滞，唐建宇尽力找话跟妻子说，来转移她的注意力，“这里面是本书吧？”石娇娇肩膀缩了缩，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挺括的盒子，无神地点了点头。唐建宇嘴角轻轻动了动，柔声问：“是讲什么的，看你这么喜欢？”神采重新回到那双浅色的瞳孔，女人咬了咬嘴唇垂下了头，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

　　过了一会儿，石娇娇轻轻呼出一口气，将装着书的盒子平放在腿上，说：“里面是老版的《悲惨世界》。”唐建宇闻言轻轻扬了扬头，应道：“哦，我记得你不爱看外国文学。”石娇娇吞了吞口水，有抬头看向目光多能到达的最远之处，声音轻得仿佛飘在空中，“这是张堃爷爷生前送我的，还没有读过。老人家去世以后，我有好长一段时间，很怕看见这个盒子。”

　　唐建宇眨了眨眼，问：“回去要开始看了吗？”石娇娇茫然地摇摇头，努努嘴说：“我不知道，先拿回去，总有一天要看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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