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的妹妹不幸言中,唐母真的没有做过婆婆,更没有做过奶奶,一碰上事就显得措手不及,连说话都紧张得不知道在表达什么,实在是没有这方面人生经验的样子!说唐建宇的这番话,要是被相差两岁,却早早就即当婆婆又当丈母娘的邻城小妹听见,非要当场笑掉大牙不可!所幸,在场只是他们一家四口。
石娇娇一听母亲这样贬低儿子,哭笑不得,惊得抿了抿嘴,唐母见她反应还算积极,继续说到,“到时候你身子越来越沉,再怎么不劳人也会碰上非得别人帮一把的情况!我晓得怀孕的时候,还是娘家人照顾最顺心。但是你爸爸妈妈住得远,家里的店也不小,始终要顾着。再者我们婆家人也不可能推脱责任,开口劳烦他们老公俩,反叫你心里不舒服!”
“没有的,妈妈你不要这样说。”石娇娇怕话越说越严重,赶紧打断,唐母点点头,“我们两家不是那种多想的人家,我就是说说。”接着又回到自己未完的话上,“我的意思是,现在月份还小,你们应付得过来,我们就由你们自在。等到要人照顾了,你们要开口,妈妈就过去,来回跑也可以,总之随你高兴,好好养胎,你看呢?”
这番话在一个婆婆的立场上,实在是给足了儿媳的面子,非常体贴了。石娇娇心有戚戚地点点头,“都听您的。”唐母露出一个要哭的表情,不得已又笑起来,对两个男人说:“你们说这是什么姑娘,什么都听人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唐父觑着老伴,“你这个人真是难,就要人顶两句才高兴?”唐建宇夫妇抿嘴偷笑,唐母瞪瞪眼,“我是说这小子!怕娇娇就听他哄,又弄出这为了图吉利,怀了快四个月才跟家里人说的奇闻来!”
一家人的欢笑声中,石娇娇在和唐建宇眼神交汇的时候,递去一个水灵灵的感激。
“就这样?这么同意就过关了?”老六的声音不自觉上扬,是充满开心的揶揄,“唐老师真是太惯着你了,瞒着这么大的事都能被你三言两语哄住,还倒过来帮你对付长辈!”石娇娇嘿嘿笑起来,有点幸福又有点得意,“要不然我要嫁给他呢!”“哈哈,真不害羞!”老六拍了拍手,“他肯定是被当爸爸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昏头转向找不着北,哈哈!”
“你这样说,我会一字不落地转告他哦!”石娇娇坏坏地说。唐建宇作为他们老师的那积攒了两三年的威严,似乎根植在了老六和陈丽这两个学生的灵魂深处,老六一听果然紧张起来,“什么,他在家啊?”石娇娇严肃地点点头,“要不要我叫他来跟你说两句?”“不要!”老六用全身的细胞拒绝,“我昏我昏,唐教授头脑最清楚了,嘿嘿!”石娇娇抚掌大笑,“真怂啊,骗你的,他一早就出去了!”“……”
笑意收敛,石娇娇清了清嗓子说:“明天要进入第二阶段了吧?下午还是上午,我陪你去。”老六利索地回答了前半段,“嗯,明天上午,要去换留置管呢,我最怕疼了!”接着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到时候陶婕菲在,跟她说好了,全程陪着我,放心吧!”“……”石娇娇感到一阵词穷,忍不出道出了积压许久的埋怨,“又是她,有了这个专业护士,你是不需要我了嘛?”“才不是呢!”菲菲很不爱听,“你不许这样想。”
石娇娇有点动气,“那不然怎么样,自从你认识她以来,自己想想我们见过几次?”这怎么听都是在吃醋,惹得老六哭笑不得,心里更多的是高兴。“娇娇,”老六可能坐在阳台上,能听见那头空间开朗,空气流动的声音,“我晓得你对我好,你的心意我都懂。”她舔了舔嘴唇,“只是生病就是生病,医院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你能少碰就少碰。”
这话听得石娇娇只能沉默,老六却说得透彻而坦荡,“我们四个能一起见证各自孩子的到来,是最最幸福的事。我这个小姨妈能给的祝福很有限,只希望他健健康康地来到这个世界。”“可是,”石娇娇听来很不是滋味,“这根本没有影响啊!”老六迎着春风笑了笑,“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嘛!因为你绝不会这么想,所以这话只能我开口对你说啊……”
和老六通往电话的石娇娇好久都缓不过劲来,目光痴痴地看着树苗。这是一株水杉,喜温润,生长快,成熟树形高大挺拔,叶子柔美如羽,非常有风姿,是石娇娇最喜欢的树种。这一株,是她托陈丽在村里找来的“原生品种”。庭院里一株树苗,长出春天第一茬舒展的叶,微风吹着它,阳光照着它,温暖而又柔软,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悲伤。
挚友们有一种不用开口的默契。
石娇娇第一次跟陈丽提起想要她在村里找棵树苗,预备这个春天种下,和宝宝一起长大。陈爷爷原本是种桦树、黄杨的,可陈丽问都没问就送来一株水杉。树苗到来的那天多云,气温很舒适。陈丽从后备箱拿出树苗后,用最得意的神态描述过程,“这是我去小学旧址里找到的,可费劲了!多亏那个购物中心前后的通道保留了小学那条林荫道,两边都是绿化带,这些应该是小学那些树的子孙。那一丛大概长了四棵,都被我趁夜挖走了,不然也是被铲掉!”
“你一个孕妇可真莽啊!”石娇娇带着后怕责备她,但脸上还是忠实地写满欣喜。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树的羽毛状的叶子,脑中出现小学那条教学楼往老师办公室的路,一到秋天,就会落满水杉褐黄的叶子,多得来不及打理,这厢扫干净了,那厢过几堂课就能重新铺满地面。她们三个踩在上面,欢笑着像嬉戏在雪地里,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记得有一次你追着菲菲跑,她踩在叶子上脚下一滑,摔了个大跟头,摔得当场嚎啕大哭!我去扶她,她边哭边看着你,嘴里还说都怪树叶,不怪你!就那一次,我开始像喜欢你一样喜欢她了。一回头,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连那些水杉也有它们的下一代了!”石娇娇垂眼看着颤巍巍的小苗,陈丽暖暖的声音轻轻地挠着她的耳膜。
“是啊……这是一种重生。”石娇娇喃喃自语,“我们把它保护起来,让它长大,长得像那些树一样大。一样大还不够,还要长,一直长,长长久久地长下去……”石娇娇脸上的笑,在陈丽的眼里,是一块和当时的天空一样颜色的棉布,那么柔软却乌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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