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子嗣

烈日隐没在云层后，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却了光与热。

风乍起。

一名小侍急匆匆穿过院子，与守在门外的姝画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即便听到姝画微扬了声音。

姝画：“主子，笈小姐回来了。”

笈小姐？

沐云笈？

对沐云晴有抚育之恩，却被沐云晴伤透了心的长姐。

方晴心中一紧，突然有些莫名地慌，没敢耽搁，与洛尘交代了声，便领着姝画急急迎了出去。

彼时沐云笈刚下马，洛红虞早得了信在府门前相迎，两人相携着入了府，身后一行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方晴一口气从内院跑到外院，脚下生风片刻也未停，虽说她现在已经摆脱了旧疾，但孱弱的身体也不是三两天就能恢复的。

她一手扶着拱门，气息不稳，连带头也晕晕的，眼中水雾氤氲，那迎面走来的身影便瞧得不是很分明。

只觉得，身段似乎很是高挑。

方晴好不容易把气喘匀，沐云笈也在距她不足三尺远的地方停住了脚。

廊下明明站了很多人，那一刻空气里却静地诡异。

眼中薄雾散去，方晴终于看清了沐云笈的脸，温婉沉静，眉目清远，神情里带着淡淡的冷凝，与她想象中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面容憔悴了些，眸底有着掩不住的疲累，不只是身体上的那种疲累。

尽管此刻她裹着满身的风尘，但给方晴的感觉却是一种说不出的干净，方晴喜欢她的这份干净。

方晴不着痕迹地收敛了目光，漠视心头萦绕着的那一丝不适感。对于沐云笈，沐云晴打心底里还是有敬畏和愧疚的。

方晴：“笈姐姐。”

方晴展颜一笑，走近几步冲她行了个礼，这个礼行的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丁点儿毛病，但就是太规矩了，所有人顿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沐云笈皱眉，目光落在方晴含笑的脸上，眉心处的沟壑随即变得愈加深刻。

探手在腰间取出个小瓷瓶递过来，待方晴接过沐云笈立刻便转过了身，径直带着随从朝来路而去。

沐云笈：“我去接一下母亲。”

方晴张了张口，声音却未能发出来，看了眼旁边的花厅，又看向远去的背影，方晴嘴里发苦，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她们刚刚分明是要进花厅的，却因为自己…沐云笈宁愿忍着疲累掉头回去，也不愿与自己同处一室。

沐云晴啊沐云晴。

你究竟又做了什么好事？

洛红虞：“晴儿，这是绾妹嘱托笈小姐快马送回来的解药，还是尽早交给平大夫安置的好。”

洛红虞的声音拉回了方晴的心神，方晴将手中的瓷瓶握得更紧了些。

方晴：“婆母大人说的极是，晴儿这就去找平大夫。”

终于拿到了解药，方晴一直紧绷着的心这才舒缓了些，然而平大夫接下来的一番话，瞬间又将方晴心中刚冒出来的零星喜悦给浇灭了。

平大夫：“尘公子中毒时日太久，脏器损伤过重，即便日后精心调养，怕是…也不能恢复如初，而且…极有可能…将…不会有子嗣…”

平大夫匍匐在地上，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却始终一动也不敢动。

方晴良久都没有说一句话，阴寒的气息盘旋在空气里，越压越低，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碾碎了般。

方晴：“这些话…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听到…”

声音幽幽响起，平大夫立时狠狠一个哆嗦，嘴角抖得说不出话。

平大夫：“小…小妇人…谨记…”

服了解药，洛尘睡得很安宁，方晴将所有人赶了出去，独自坐在床边轻轻摩挲着洛尘的手，冰凉的感觉透过指尖传递到方晴的心里，方晴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被冻彻了，冷得她喘不上气。

洛尘…

只要你好好的，便好…

暮色四合。

晚风带起了炊烟。

沐绾一行人抵达了晋城，洛红虞亲自带了人在城门口迎接，当晚沐府在德顺楼设宴，流水席都摆到了楼外的牌坊下。

方晴只在开席的时候露了一脸，反正今晚的主角不是她，就算溜走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而且她是真的不喜欢那样的场面，甚至打心底里抗拒。

也许这一仗于她们而言，是胜利的，是值得大肆庆祝的，但在方晴看来，却是残忍的，是沉痛的，她们到此刻都不知道她们究竟失去了什么。

沐云晴魂归天外…

洛尘一生将难有自己的孩子…

方晴毕竟不属于这个世界，想法上自不会与她们相同，所以即便方晴认为不值，却也不会蠢得去与她们辩驳抗争，但方晴也绝不会再任由她们揉捏摆布，尽管她们所做的一切也许真的是为了她的将来，然而她的将来尚不需要旁人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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