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双面玫瑰

尹玛莉跳下计程车，棚户式的老旧小区没有任何路灯和监控，随着车辆远去，四周再度被黑夜笼罩。只有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街道口，望着不远处低矮的屋塔房。夜晚的风并不是很冷，而她下意识地将下巴半埋在松软的围巾内，这已经成为她逃离后的习惯，就好像那些陷入惊恐中的人总会选择躲在被窝里那样，这种温暖的包裹总能带给她虚假的安全感。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的表情，终归是恐惧，而伪装给予她莫大的勇气。人的勇气就像植物的生长，一经萌发，便会随着时间，增长到自己都难以想象的程度。

她并不确定姜仁旭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查出她的住所，这里大概率是陷阱。但她根本别无选择，她藏匿了尹玛莉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这里被调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但关键在于，她能否在短暂的时间里，为那个已经离开的尹玛莉，争取足够的逃亡时间。

诱饵在某些时候，反而要比猎物更安全。

手机内第六次响起周海拉的电话，她是真的担心，但也真的无需在此时被牵扯。尹玛莉随即挂断来电，转拨了警署的电话。

“是警察署吗？我要报警。”她原本还想着让声音听起来慌乱一些，开口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无需伪装，声带和肌肉早已紧绷成僵直的条状，沙哑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变成冰冷的尸体。

“我随后会说地址……请务必快一点……有人跟踪我！！！！”

她说完最后一句，将手机调成静音装在身上，双脚踏在梯道上的那一刻，她还是感知到了恐惧，那种即将来临、仿佛冰水般的窒息和恐怖，让她全身都哆嗦了起来。

不用担心……她已经走了，尹玛莉收到了她的警告，她已经离开了这里，去了她也不知道的地方。而她可以成为真正的禹夏京，在一切重蹈覆辙前，彻底地离开这里。

远处的屋塔房依旧伫立在夜色中，内部漆黑一片，尹玛莉双手抱着胸前，再抬头的那刻眼底毫无波澜，她随后迈开步子，朝着被夜色浸没的屋塔房迅速奔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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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一次，事情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房间里并没有人，也没有任何闯入和翻动的迹象。尹玛莉没有开灯，而是不动声色潜入卧室，迅速将屋里的现金卷起来扔进窗外垃圾车。这是一个住户仓皇逃走的房间内，绝对不能出现的东西，做完这一切后，尹玛莉重新起身，打开手机内的照相功能。

“你在吗？”她很小声地说着，一边用手机拍摄房间内所有地方，当然也不会有人真的回答。尹玛莉将每个屋子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隐蔽的窃听器和摄像头，她这才呼出一口气，紧绷狂跳的心脏终于暂时性地稳当下来。

看样子那个电话已经起了作用， 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过去，只是这样一闹，这里也不再安全，她必须尽快换新的住所。

不管怎么说，总算不用再去面对那个恐怖的家伙，也终于稍稍安全了些。然后她想起了自己方才拨打的警报电话。

还有警察署……自己刚刚可是把事情说的十万火急，万一被人说成是报假警可就麻烦了，还是尽快取消……

黑暗的视线骤然变得刺眼无比，裹挟着熟悉的、冰冷窒息的喷涌怒火。尹玛莉下意识的转过身，迎面撞上满面怒气的姜仁旭，他像是彻底磨平了耐心，眉眼间是没有任何掩饰的嗜血，像是从地狱走出的黑色修罗。

完全是下意识地、甚至来不做任何的掩饰和伪装，尹玛莉骤然发出一声惨烈凄厉的惊叫声，整个人踉踉跄跄地向后栽倒在地。姜仁旭却没有丝毫理会，径直抓住她的衣领，朝着门框的方向一把甩出工作室。尹玛莉后背着地摔在地板上，整个身体下意识缩成一团。

小型画室里堆满了形形色色的画稿，彩绘、油画、素描、以及简单的线稿，线条和勾勒无一不再宣誓主人的身份。最中央是一幅即将完工的红色岩蔷薇，或许是色彩太过鲜艳，姜仁旭的眼睛顿时烧灼般痛了起来。

“玛莉？”他压低声音，异常温柔地说了一句。

尹玛莉顿时浑身抖动起来，然而男人并没有看她，只是茫然地看着四周。

“玛莉……我知道你在这里……”

他再次温柔地说道，他说着一脚踹开堆放画稿的杂物间，温柔中流露出被极力忍耐的凶残和兴奋。

“出来吧。”

尹玛莉半趴在地上，看着在屋里疯狂翻找搜寻的姜仁旭，男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发狂暴和愤怒。而相反的，伴随震耳欲聋的怒吼和破坏，那些缠绕在灵魂和骨髓深处，仿佛蛛丝和鬼魅般的恐惧和绝望，就这样彻彻底底地随着男人无处发泄的怒火，消退的无影无踪。

而男人也终于冷静了下来，看着房间内唯一的女人。

“尹玛莉……”他说着一把抓起女人右半边肩衣，直勾勾举在脸前。

“是你们藏起来的……”

“她在哪儿！！！”

禹夏京脸色惨白被提起来，他的手拽住了她脖颈边的头发，半个脑袋都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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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干什么！！”禹夏京双手扳住男人的手，但无论怎样都无法松开禁锢。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她随后用双手指甲用力掐在那只手上，终于猛地挣脱出来。

“姜仁旭社长。”她说着喘了几口气，两只手同时捂住被掐痛的脖子。

“这是我租的房子，我有权利起诉你！”

男人从最初的愤怒中彻底恢复了平静，然后他再次冷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希望我相信你这话吗？”他说着歪过头。

“医院院长夫人兼画廊代表，在破旧的屋塔房里做什么。”

禹夏京背靠着墙壁，全身依旧在颤抖，而神情却越发地镇静下来，她随后转过头看他，眼睛里是没有任何掩饰的敌意。

“这里就是我的工作室，”她说道仰起头。

“住在这里的人是我，画画的也是我。”

男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狰狞，禹夏京却在这时不慌不忙地，从倚靠着的墙角艰难地站起来。

“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尽管去调查，租下这里、一直出入在这里的……”

“也都是我。”

然后男人的耐性像是再次被磨到尽头。

“你当我是傻子啊！！！”

他说着再次拽过禹夏京的半边肩膀，将她连拖带拽地扯进画室。

“睁开眼睛。”

他随后将女人一把推出去，禹夏京踉踉跄跄差点再次摔在墙上。姜仁旭随后前倾身体，在她倒地前再次揪住围巾和后领，将她扯了回来。

“这是玛莉画的。”他说着指了指画架上红色的岩蔷薇。

“她在这里待过，我知道……”

禹夏京被勒得近乎窒息，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将她翻转过来。

“玛莉在哪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双手抓起禹夏京脖颈两侧的衣襟，直勾勾地将她举在面前。

“我的玛莉！我的玛莉在哪儿！！！”

禹夏京脸色惨白，两只手像是要把脖颈上的皮硬生生撕下来，好几次推打牵动了身上还未完全愈合的旧伤，让她浑身都痛的直打哆嗦。然而就在近乎窒息的疼痛里，她却前所未有地察觉到了安全，那种她在牢笼中、梦寐以求的安全。

她就这样、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撕扯变得沙哑干涩，却始终清晰和坚定。

“她会去什么地方，我怎么会知道！！！”

她说着抬起头，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声音里终于带出了属于自己的，隐藏在心底的怒火。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她。”

就在那瞬间，姜仁旭猛地愣了一下，像是在那个眼神中察觉到某种难以置信的东西，再后来他终于像是被彻底激怒，将手中的禹夏京再次推了出去。

“你放跑了她……”他很轻地说着，一边解开右手上的金属袖口。而随着这个细微的动作，禹夏京的面容终于骤然惨白，小鹿般浑身惊恐的颤抖起来。

姜仁旭挽起衣袖，朝着面前的女人不急不慢地走了过去，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却不会让他有任何多余的感觉。禹夏京蜷缩在墙角，伸出双臂捂住头部和脖颈。而疼痛并没有再次降临，就在拳头落在她身上的瞬间，医生的身形猛地挡在她面前，一只手抓住男人的手腕，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用尽全力砸在姜仁旭的下巴上。

“你给我适可而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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