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疆拓土（上）

齐穆不得不承认，Kara远比他所想象得要周到。

巴黎的天气他不了解，今晚气温骤降，他毫无准备。

这件大衣不仅保暖，而且也适合他，尺寸刚好。他是模特身材，个高，肩又宽，穿上去更显他气场强大。

Kara看着齐穆穿上外套的模样，满意道：“不错，明天来Akeda 就穿这件。”

“另外，你明天来Akeda，要是遇到Edmund那个白人，尽量别跟他搭话，他阴招多着呢。”

齐穆用手感受着大衣的触感。

很贵。

他正准备开口，Kara看出了他的意思：“先别说不好意思，这衣服是借你的，到时候记得还。”

kara嘴边噙着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回去后记得学学国际象棋，Kevin和瑞米都很喜欢玩，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她真的好嚣张。

“好，我知道了。你也早点回家，注意路上安全。”

Kara忍不住捏了一下自己的裙摆。

男人的样子坦坦荡荡，笑容依旧温暖，倒是显得Kara的这些小心思有些阴暗，上不得台面。

难道齐穆对每个人都是这么好吗?

Kara正想着，却发觉有一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她抬起头。

齐穆也跟着往同一个方向看去。

是Kevin。

他在自家别墅的阳台上静静地观察着她和齐穆。

Kara直视过去，没有躲在Kevin的目光。

“时间不早了。齐穆，你也早点回去吧。”

Kevin把女友瑞米送走后，回卧室换好睡衣，往酒杯里倒了点红酒，准备去阳台上小酌一番，却不巧看见了这一幕。

Kara看那个齐穆的眼神可真黏糊。

更搞笑的是，当Kara发现他时，她看他的眼神，却充满警惕。

那个齐穆到底有什么魅力？

出于礼貌，Kevin向齐穆轻轻点头示意。

回到卧室，Kevin迟迟没有睡着。

2010年夏。

午饭后，Kara继续回到画室，心却全不在画上。

她跟Kevin合作了一个很小的创业项目——创立香氛品牌Akeda。

项目书已经投到了学校的比赛里，今天中午学校就会公布获奖名单，而第一名将获得充足的资金支持。

Kara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笔记本电脑上的网页界面刷新了一次又一次，获奖名单还没有出来。

翻盖手机硬是被她捏出汗。

窗外的阳光晒进画室里，Kara越发烦躁，起身去拉窗帘。

窗下有一个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正在打电话。

Kara没有多看，拉上了窗帘。

她继续心不在焉地画着自己的油画作品。

画上是一只在高空振翅飞翔的鹰，不过还有些地方着色不够，需要加以补充。

她现在正缺一个能够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她不敢肯定这次如果没有拿奖，Kevin还愿不愿意继续和她合作。

Kara正准备再来一笔时，翻盖手机响了。

她看到来电显示是Kevin，立马接起电话。

“Kara！你有看获奖名单吗？我们是第一名！”

Kara，我们是第一名。

Kevin还记得，自己当时疯了一样跑进艺术学院教学楼的大厅，打电话的手还在颤抖。

他抬起头，大厅天花板壁画上的婴孩都直冲他笑。

灿烂的天国在向他招手。

Kevin听到一扇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一阵清脆响亮的奔跑声，他向奔跑声所在的方向看去。

奔跑声越来越近。

撞进他眼眸的，是二楼回廊里穿着画室工作服和皮质围裙的少女。

少女的短发随风飘起，额间的发丝因汗湿而黏在上面。

她的脸上，沾着蓝色、褐色的油画颜料，她的眼睛洒满了胜利和自由的光辉。

未来在朝她招手。

Kara在楼道上向他飞奔过来。

Kevin也朝着Kara奔去。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明亮、充满朝气的笑容。

他毫不犹豫向Kara张开双臂。

Kara笑得更灿烂了。

她也张开双臂。

两人紧紧抱住彼此。

Kevin将Kara抱起，他们一同在天神的祝福下旋转。

这一刻只属于他们二人。

那是极乐。

　　

　　

　　

酒吧内暖色灯光映在Kara 手腕处银制羽毛手镯上，她在这里已经坐了一段时间了。

她在等人。

原先披散下的长发也被她盘起来，她手中酒杯里的温水发出粼粼波光。

“抱歉，来晚了。”

来人穿着利落的黑衬衫，袖口被高高挽起，尽显潇洒:“还是那老几样？”

“不了，今天想换个新口味。”

Kara看向男人身后一墙的洋酒:“明天还得工作，帮我挑个度数低的呗。”

“每次你这么说，都是在你有心事的时候，”男人一头浓密的黑发梳到脑后，露出漂亮的额头，“给你挑个果酒，更好入睡。”

Kara笑了，她就喜欢许悭的随性与体贴，和他呆在一起的每分每刻，都是暖昧而轻松的。

他们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从不逾越雷池，也以不向彼此提出过分的要求。

“明天可是重要的一仗，我一定要赢。”Kara盛着将温水的酒杯，从许悭面前晃过。

她握住酒杯的手指也碰触到许悭温热的鼻息。

许悭停下手上调酒的动作，抬头看向她。

他的目光炙热直白。

“哎呀，开个玩笑。今天累了一天了，我也就在你这里，才能安稳坐一会儿。”

许悭什么话都不说，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那个仗着家世好的意大利白人又看不惯你了？”

“是啊，不知道这白鬼还要整什么幺蛾子。明天我的大事可不能被他耽误。”

一杯调好的橙色果酒被推至Kara眼前。

“里面加了点香草和肉桂，安神助睡，”许悭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明天的事情不好说，但我祝你，至少今晚有个好眠。”

“戴雯!你就是我养的一条狗!离开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等我出来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Kara猛地回头，全身镜中的自己剪着男生头，穿着不合身的男生T恤和裤子，皮肤粗糙黝黑。

而她的脚边，放着一双做价昂贵的淡粉真丝芭蕾舞鞋。

她走到卧室窗边，窗外一个身着西装的中年眼镜男人不再保持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模样，用凶狠贪婪的眼神盯着她，疯狂地叫嚣着:“你已经是我碰过的女人，我看哪个男人愿意要你！”

“你再能耐，你永远都只是个女的！你永远都成为不了一个男人！”

Kara跑出门外，冲出中年男人为她打造的金丝牢笼。

她飞奔向前，一路摔倒又重新爬起，带着腿上的伤跑向海边。

此时残阳如血，天边燃烧的晚霞似要吞噬下整片大地，誓要将她烧成灰烬。

她放眼望去，周边除她之外，竟无一人。

Kara带着惊恐从梦中醒来，直对卧室天花板。

她居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Kara从床上起来，穿好居家外套，走到小阳台边上，掀开米色丝绒窗帘。

外面仍是巴黎街头，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

真好，她已经亲手结束了这场噩梦。

早上7点20分，Kara一边在卫生间洗漱，一边用手机播放凤凰传奇组合的《最炫民族风》。

豪放的女声伴随着热烈的节奏音乐，听得她充满能量，也忍不住跟着歌曲扭一扭。

早上8点半，Edmund 身着一套意大利高定西装准时出现在新品牌Vierlt办公区，颇有一番炫富意味。

Siren紧随其后，手上还提着一大袋星巴克咖啡，一脸谄媚道：“老板，今天是什么日子呀？你今天穿得这么好看。”

“好日子。”Edmund看向身后的Siren，还有她手上的星巴克，皱眉道:“我不喝星巴克，质量太一般了。”

“是是是，更何况老板你今天穿着这么好看，这些饮料啊，就该离您远点儿。”

Siren狗腿地往后挪了挪， Edmund这才满意地离去。

“搞什么嘛？明明我也是掏了钱买的，居然还不领情，这个臭老板！”

Siven一边把袋子里的星巴克分给同事们，一边在心里抱怨：“搞得别人就只穿了破烂衣服一样！”

Siren自己今天穿什么？她今天可是穿了一身时髦的荧光绿！连搭配的蛇纹腰带，那腰扣上都是镶了满满的真钻石！

星巴克咖啡还剩一杯没分完。

Siren走出Vierlt办公区，走进Akeda的区域，与Kara的助理Florine打了个照面:“Florine姐，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漂亮！”

不仅漂亮，而且正式。

Siren仔细观察Florine这一身， Burberry卡其色经典款风衣，内搭咖色半高领，包括她的妆容，也衬得Florine本就大气的长相更加端庄。

凭着敏锐的直觉，Siren扫了一眼周围。

Akeda的小姐姐们并没有改变她们自己原先活力满满的造型，该顶着一头初音未来蓝发的也还顶着一头蓝发，该在自己办公电脑前摆海绵宝宝周边的也还摆着。

只不过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没什么，这咖啡是给Kara姐的吗？我帮你给她送去。”

Florine嘴巴紧，脸上却依旧是笑眯眯的。

“那好，麻烦你跟Kara姐说一声，我就不过去了，你们先忙。”

Siren算是明白了，今天Akeda这边要搞大事情!

她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不甘心地叹了口气。

回Vierlt的路上，她经过电梯。

正巧电梯门开了。

Siren习惯性地往电梯门口看了一眼。

她呼吸一滞，停下脚步。

Kevin的办公室内，Kara听着Kevin做最后的交代。

“Kara，今天的主场交给你，我放心。但齐穆这个人，关于他的事，我又重新了解了一下。”

Kevin的穿着和往日一样，是他挚爱的蓝绿色西装全套，衬衫领扣、领带夹、袖扣，样样不缺。

唯独今日的西装外套，用的是金色针线缝制，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Kara今日没有选择爱穿的柔软丝质衬衫，而是用剪裁利落的白衬衫搭配黑色西服套装，以及黑金色系领带，首饰配的也都是金色款。

这副打扮更显得她沉静而霸气。

“齐穆这个人，在日常生活里对待女人，非常绅士，但在生意场上，不会在利益上做出一丝让步。如果谈不好，以后根本就没有合作的余地。”

“这不是很正常吗？”

Kara面无表情地回应。

“可我记得你说过，中国人做生意，就算撕破脸也不会做得太绝。”

Kara看向Kevin。

中国人？你也是中国人。怎么你说话就好像这些跟你无关一样？

她真不想听Kevin继续发表他的“傲慢”见解。

“是，我是这么说过，但也得看具体情况。”

话落，Kara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她打开手机。

齐穆已经到了。

Kara起身走出Kevin办公室。

齐穆并不在Akeda办公区。

“Kara姐，齐总还在电梯那里。”

Florine披着一头精致的秀发，脸色并不好看。

Kara心想大概是Edmund先下手为强了。

“知道了，你跟我一起到电梯那边。有几个人怎么不见了？”

未等Florine开口，Kara气势汹汹地走出Akeda办公区。

敢明目张胆地抢人，她今天一定要给Edmund好看！

当Kara走到电梯这边时，她看到的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顶着一头初音未来蓝发的小妹妹手上不知道在比划什么，逗得实习生Siren和另外几个女生哈哈大笑。

齐穆穿着昨晚Kara借给他的浅灰色风衣款大衣，衣领上还别着一个做工精巧的蜂鸟胸针。

他听着蓝发女孩的话，也忍不住笑，笑声爽朗，尽显男子气概。

齐穆个高身材好，又有这件大衣加持，本来就高的颜值又上升了好几个度。

他今天的发型又好看，厚而密的黑发齐齐梳上去，看上去更加豪迈不羁。

也难怪这几个女孩子会对他疯狂放电。

“这么招女孩子喜欢，”Kara的话里带着一股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醋味，“Florine，Edmund不在，你去把齐总带过来，我先回办公区。”

Kara率先打开办公区的会议室门，把准备好的PPT和作品集提前打开。

一切就绪。

Kara做事谨慎，虽然脑子里电梯那边的场景挥之不去，但还是将PPT里的内容全都核对了一遍。

没有问题。

“齐总，会议室在这边。”“好。”

门外传来Florine和齐穆的声音。

Kara赶紧对着会议室窗户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和衣着。

齐穆正在谈笑着，却下意识地瞥见到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

是她的气息。

“抱歉，我还有正事要谈。”

来人不是Kara，但也十分专业冷静：“齐总，我是Kara总监的助理Flarine，请你跟我来。”

“Kara总监已经等你很久了。”

“好。”齐穆迈开脚步，心神却飘到遥远的过去。

他还隐约记得，那个时候，他能和她见面的机会总是不多，总是见一次少一次，只不过每一次，短暂而又长久。

每一次见面，都有她和她所奏的琴声陪伴着他。

而在最后一次见面之后，他再也没能见到她，他只能笨拙地按照她所教给自己的，模仿她的琴声演奏乐谱。

直至，走向生命的尽头。

不知道这一回，他又能和她待多久。

齐穆走入会议室，Kara已经做好充分准备。

她自信满满，对自己能拿下这笔生意充满信心。

齐穆能感觉到，他那个完美的、密不透风的梦，正出现一道细缝。

梦中的她完美无暇，柔弱得令人怜惜，是最懂他的人。

现实中的她却是陌生的，强大、独当一面，不再怯懦，不再仰赖他生存。

对他本人，一无所知。

Kara脸上挂着体面热情的微笑，却也瞧见了齐穆眼中的迷茫。

她再一次看到了齐穆这样望她的眼神，难以读懂又令她着迷。

“Florine，带齐总入座，再问问齐总想要喝什么。刚刚在电梯那边，齐总跟小姑娘们聊得这么热络，肯定渴了。”

说罢，她意味深长地看向齐穆。

齐穆低头轻笑一声。

他当然能明白Kara的意思。

合着是在这儿找机会阴阳他一通呢。

Kara是带刺的，从他认识她的第一面他就知道。

齐穆要了一杯温水，开始听她讲话。

他在刚一进入Akeda一楼大厅的时候，就被满墙的作品展览给震撼到。

这一整面墙，专门用于展示Aekda创意总监Kara带领团队创造出的“灵感香氛”系列。

其中就有Akeda最负盛名的产品——

“航海时代”子系列香氛。

这个子系列以大航海时期为故事背景，讲述了一群被关在前往殖民地海船上的女囚徒，如何在一个暴风雨夜挣脱牢笼、将船上的男船员们取而代之，成为大西洋上令其他海盗们闻风丧胆的“鬼盗”的传奇故事。

子系列里的每一款产品，都代表了故事里一位女性角色的名字。

她们各具特色，充满野性和欲望，并在船上相伴终生，直到最后一名成员在海里孤独死去。

“航海时代”子系列虽然不是“灵感香氛”里最热门的，但绝对是最具争议和话题性的。

不管是产品讲的故事，还是产品本身，都将女性激进的冒险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Akeda每一次在法国小众香氛圈发行它的新产品，都少不了话题度和热度。

如果要和Aekda进行联名活动，齐穆最想要的，也是这个“航海时代”。

但Kara在与他洽谈的过程中极度强势，他死死咬住这个子系列产品不放，Kara始终也没有松口。

“齐总，我知道您一直想要 ‘航海时代’，但您有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

“什么可能？”齐穆轻呡一口温水，好奇她还有什么致命招术。

“这个可能。”

PPT上显示的画面，是一堆巨大的岩石堆在一起，

画风本该阴沉灰暗。

但画面中心，是一朵小白花从岩石缝隙中长出来，顶着冰冷的雨水，肆意盛开。

【当少女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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