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一

一切的开始是在某个十一月的清晨，赖冠霖在宿舍里醒来时听见朴佑镇压低的抱怨声。队内的Rap担当先生正噼里啪啦地连珠炮般发射语句，接收这些语句的人正叼着牙刷刷牙，他一边走回房内一边翻着白眼。

他嘟囔着说：“朴佑镇你闭嘴吧，就跟你多叨叨两句我就能把那块饼吐出来给你一样。”朴佑镇跟在他身后，也往嘴里塞上牙刷，他似乎不习惯叼着牙刷说话，于是他换成肢体语言，用脚狠狠地踹了一下前面那人的屁股。那个人往前一摔，差点一头撞上下床的金在奂，金在奂还没睡醒，被这一下吓得挂在楼梯上，晃着腿想找个落脚点，那人本来想冲朴佑镇还击，但最后他还是懂事的先把金在奂弄了下来。

这时他又和睡眼惺忪的赖冠霖对上了眼睛，于是他笑着说：冠霖啊，早上好。

赖冠霖总算爬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头发肯定支棱着，他又把发带睡掉了。

但他也露出最开心的笑容，对那个人说：早上好，志训哥。

在赶早班行程的路上，赖冠霖黏在朴志训身边，听过道那边的朴佑镇吧嗒吧嗒地讲完了所有的事情。说起来十分简单，也就是朴志训半夜饿了起来吃了朴佑镇老家寄来的饼——尽管那种饼他们已经断断续续抱着吃了半个月，按照赖冠霖自己的想法，他早已吃腻歪了。

“但那是最后一块了。”朴佑镇瞪着眼睛，只要朴志训不理他，他就会这样。而朴志训昏昏欲睡，临近解散，他和姜丹尼尔的单独行程越来越多，后者现在正在最后一排睡得悄无声息，尹智圣上副驾驶前给他带好了耳塞，他裹着毯子，跟车里的另外四个人像是不在一个世界。赖冠霖到处找了找，没能找到另一条毯子，他把自己的毛衣外套脱下来，慢悠悠地给朴志训裹上，于是他的哥哥终于睁开了眼睛，笑得很漂亮地看着他。

他说：谢谢冠霖。

然后他换了个表情，皱着眉毛看朴佑镇，他说：“我道过歉了，你又不是没听见，你这半个月每天都要吃三十个饼，你也没跟我说不让我吃。”朴佑镇闭上了嘴，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地用手拍了一下朴志训。朴志训的头发现在是深色的，就像在Produce101时候一样，还没做造型，乱蓬蓬的，脸埋在赖冠霖藏蓝色的毛衣外套里，就露了一双眼睛出来。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睛盛着星星，幽幽地扫了朴佑镇一眼，最后转过脸去。

赖冠霖就那么盯着朴志训的侧脸发呆，直到朴志训侧过脸向他确认行程，他才收回眼神，想了想回答。而朴志训收到满意的答复后就闭上了眼，他的眼睛从眼中开始上挑，完美的弯度，眼尾像钩子一样勾住了赖冠霖的心。

在十一月的某个清晨，赖冠霖复杂地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朴志训已经很久了。

他和邕圣祐因为站位坐在一起的时候，悄悄地问了他一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当时他们正在休息时间，朴志训和朴佑镇在一起联机打手机游戏，姜丹尼尔和裴珍映刚刚结束一局，他们四个聚在一起，裴珍映不停地自己一个人瞎激动，姜丹尼尔最后没有办法，捂住了他的嘴。赖冠霖就那么盯着朴志训，看着他像蝴蝶尾翼一样的眼尾，带着薄妆的鼻尖，水红色的嘴唇，他盯着他，问出了那一句话。

邕圣祐当时正在刷Naver，多半是看自己的恶评——尽管很少，但他还是会专门去看，不知道是不是自虐，姜丹尼尔上次这么开玩笑的时候，被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赖冠霖的余光看见他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上下滑动起来。他等了一会，才听到邕圣祐说：“冠霖啊，我现在要是有喜欢的人，那我真是在找死。”赖冠霖收回盯着朴志训的目光，最后一秒他看到朴佑镇狠狠地用头撞了下朴志训，后者嗷嗷叫了一声，气急败坏地喊着朴佑镇的大名，他应该是输了那局比赛。他很想知道朴志训到底在干什么，在玩什么，他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他都想知道。但在这一刻，他选择和邕圣祐继续这段对话。

“为什么呢，哥？”他疑惑地问道。

邕圣祐还是刷着Naver，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赖冠霖就盯着他的手看，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刻没有胆量去和邕圣祐对上眼睛。“都要解散了，这么忙，还想着喜欢人，不是给自己脑细胞找死亡空间吗。”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话题，给最新的热评点了个赞，赖冠霖看到那个评论是喷邕圣祐之前提到可能以歌手并演员的身份出道的事情，他有些担忧的看了看黑发的男人——他们现在都弄回了Produce101最后一天的发型，邕圣祐看起来就像没有变化一样，他安抚地笑了笑，把赖冠霖拽了起来。“继续拍摄吧。”他轻轻地说，笑得很温柔。

赖冠霖心里想着，这绝对不是他的真心话，但还是站了起来，他依旧是懂事的忙内。

二

那天回程的时候是凌晨两点，赖冠霖在车上睡醒，看见朴佑镇和朴志训挤在早上姜丹尼尔打盹的那个三人座上睡觉，朴志训被挤在里面，背朝着他，就露出一点粉色的帽子，朴佑镇睡在外面，他几乎是抱着朴志训在睡，能看到的一只手一只脚都挤在朴志训身上，毯子压在他身子下面，盖住了朴志训。

姜丹尼尔在朴佑镇原本坐着的单人座上刷Ipad，看他嘴角带笑的模样应该是网漫更新了，赖冠霖东张西望了一会，男人才转过头来说：“怎么了，冠霖？”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是为了不吵醒前面睡着的尹智圣和后面睡着的两个小孩。赖冠霖有些迷茫，他只是一起来就想找在他身边的朴志训而已，他又看了看那两个重叠的身影，没有出声。姜丹尼尔和邕圣祐关系很好，这也在他俩的高情商上表现出来了。“你睡着后志训觉得坐着不舒服，我就让他去后面睡了，佑镇不是最近腰不好，就让他俩挤了挤，也暖和。”

赖冠霖想，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偶尔也会和尹智圣，和河成云，还会和邕圣祐挤在一起睡，但是他又觉得不一样了，他张了张嘴，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朴志训，尽管他只能看见那个粉色的帽子。

“怎么了，你看起来感觉不大好。”姜丹尼尔关切的问道，他这时关掉了Ipad的屏幕，把身体倾向赖冠霖。而赖冠霖还是不说话，他只是一直沉默地看着后座上鼓起的一团，男人有耐心的等了一会，保姆车在夜晚的车道里安静的行驶，窗外是逐渐熄灭的首尔的夜灯。赖冠霖的脸在近乎昏暗的月光中让人看得不是很明朗，路灯的光有一时没一时的洒在他脸上，像光的碎片，照在他眼睛上时带起琥珀的光芒，而姜丹尼尔在他眼里看到他的瞳仁，像湖泊中被尘封千年的虫，突然被融化时的不知所措。

“没什么，哥。”赖冠霖低低地说，他又长高了些，肩膀又宽了些，五官更成熟了，轮廓更鲜明了，他这时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大人了。“没什么。”

姜丹尼尔没有再说什么，他从兜里掏出软糖，扔了过去，赖冠霖笑了一下，猛地撕开。里面是三个长条形的软糖，捂在兜里和暖宝宝一起放着，有些化了，但他没有在意，就着袋子拿着，一口一个的吃了。

“冠霖啊，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糖会开心的。”姜丹尼尔稍微开了开窗，南韩深秋的夜风钻了进来，凉飕飕的带着他的话吹到赖冠霖耳边，赖冠霖也打开了一点他这边的窗，露了一条缝，路灯的光正好从那条缝里侵泄而下。他想，说不定这么两个人对着看着窗，从那边进来的风就可以从这边出去呢。姜丹尼尔笑了起来，他很艰难地憋住外露的笑声。“冠霖啊，你好可爱，一直这么天真。”

赖冠霖看着男人笑得眯起来的眼睛，又想起朴志训的眼，他如果睁开眼睛，那一定比所有的光都要耀眼。

那天晚上他依次拍醒了朴佑镇和朴志训，前者醒得更快一些，一下子窜起来，红色的头发蓬成鸟窝，眼睛一下子睁开，但身体还跟不上节奏，手忙脚乱地在狭窄的座位上坐起来，半个身子都在外面，姜丹尼尔叫醒尹智圣后过来搭了把手，善解人意地扶走了朴佑镇。赖冠霖弯着腰站在朴志训旁边，看着他心心念念的哥哥坐在那儿揉眼睛，他握住朴志训的手腕，轻轻地吹了下他的眼睛。夜晚太黑，他过于高大又挡住了所有的光，但就算这样，笑着看他的朴志训，眼里依旧装了漫天的星辰，他蹲了下来，捧起朴志训的脸颊，轻轻地又吹了下他的右眼，一根纤长的睫毛粘在他的下眼角处，他伸手一捏，就捏了下来，献宝一样地递给朴志训看。

“谢谢冠霖。”他糯糯地说，刚睡醒时，他的声音还有些哑，黏在一起的韩语让赖冠霖想起自己家乡最柔软的腔调，每一次开口都像撒娇一样，甜丝丝地，带着柔软的气息，但朴志训的声音又是低的，哑哑地糯着，统合了所有的好处。赖冠霖喜欢的帅气，赖冠霖喜欢的可爱，赖冠霖喜欢的温柔，朴志训全都有。他蹲在那里，扶着朴志训的肩膀，车里没有开灯，宿舍边上最后一盏路灯的光，穿透厚厚的窗膜，微微钻进一点，正好照在朴志训的脸上。这次他的眼里是真的载着漫天星河，像赖冠霖见过所有的美丽宇宙。

三

他最终在别人的脚步声中清醒过来，猛地站起来，又撞到头，叫了一声又蹲下。朴志训赶紧抱住他的头拍了拍，还吹了两下。他痛得满眼是泪，觉得脑袋疼，朴志训抱着他的地方更疼，心脏最疼，一下一下的，扑通扑通的声音像是要钻出他的身体，蹦到朴志训眼前说：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朴佑镇大概是站在车门的位置，赖冠霖恍惚地听着他说话，他的声音比白天时候更沙哑些，还因为干渴咳嗽了一下。他说：“就差你们俩了，快来，在奂哥他们在路上叫了外卖。”朴志训一边抱着赖冠霖的头，一边又因为半夜夜宵开心起来。

“哇，叫的什么？”他开心的问，又突然低落起来，“但我又在减肥，不能吃吧？”

朴佑镇笑了笑，赖冠霖还捂着自己的头，因为朴志训的手搭在他的手上，所以他不想挪开。

“反正你从来没成功过，快来吧。”

赖冠霖听见朴佑镇往下走了两步，跳下车的声音，他大概是站在车外等着，朴志训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说：“冠霖啊，回宿舍看看肿没肿吧。”

他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但又不知道理由，最后他乖巧的弯腰站起来，这次的动作很慢，他转过身去，动作也很慢，也许因为他根本不想转身离开，但他最后先一步下车，从狭窄的保姆车里走了出去，呼吸到首尔半夜的空气。

他站在车的另一边，正好跟朴佑镇对上了眼睛，朴佑镇的眼睛亮亮的，尹智圣老和赖冠霖说朴佑镇经常一副瞪着眼的模样，赖冠霖从来没注意过，这次是真的看到了，他的眼睛亮亮的，像台湾正午十二点的太阳，他每次在那阳光下打球都觉得太热，因为太热，所以手腕的护腕都装不下他留下的汗水。

他后来想，那个时候就该意识到的，那个时候就该都停下的。

他最后一个踏进宿舍的门，静静地带上门后，他没有换鞋，站在玄关看着一片欢腾的景象。姜丹尼尔和邕圣祐在一起聊着什么，前者在朴志训进来的第一刻告诉他今天有炸鸡，后者补充道但是你减肥，不能吃，两个人在气急败坏的朴志训面前笑成一团，又哄他开心似的要喂他吃肉。黄旼炫和金在奂，尹智圣和河成云，这四个人打起卡牌游戏，李大辉似乎很想加入，拉着裴珍映趴在沙发上看他们打，两个人不时地说些悄悄话，朴佑镇一进门就直接摊在金在奂旁边的沙发上，闹得金在奂嗷嗷直叫，给自己这轮的失败找了个朴佑镇突然碰到他头导致他受了惊的奇怪理由。赖冠霖转头看过去，看到朴佑镇刚刚移开也看着谁的视线，跟金在奂吵起来。

他最后又看起了朴志训，棕发的男孩头发还是定型过的卷毛，很像他第一次站上一二位的台子时，带着少有的胆怯和紧张的眼睛藏在刘海下，那时的他一步步走得很累也很仔细，赖冠霖却从来都是有些沉闷的基调，他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出挑。他看着朴志训摇着头摆着手拒绝了哥哥塞来的肉，一屁股坐在邕圣祐身后的沙发上，陷进去开始发呆，又过了一会，在赖冠霖看来大概过了很久很久，足够让宇宙爆炸洪荒初开人类起源的时间后，他突然一下子转头看了过来，他们愣愣的对视了，也许只有赖冠霖怔住了，但是朴志训笑了起来，就像在画报上看到的美好笑容一样。

他的声音很小，却穿过了整个客厅，钻进了赖冠霖的耳朵里。

他哑哑的说：“冠霖啊，来吃肉啊，别发呆了。”

赖冠霖想，那就这样吧，他从来都是顺其自然的人，而且朴志训太好了，好到他没有理由拒绝去喜欢他。

但是他还是觉得很恐慌，恐慌像植物一样沿着他的腿开始生长，爬到心脏的部位时候已经把他缠得动不了身，他看着一派光鲜的景象里朴志训的笑脸，发现那是让他疼痛的源头。但他却不想阻止这份疼痛了。

在十一月某天的凌晨，赖冠霖放弃了逃离。

四

即使是意识到自己喜欢朴志训，赖冠霖的生活也没有获得什么改变。唯一一个小小的事件，是邕圣祐在十二月的第一天晚上把他叫出了宿舍。

陪哥哥去买点饮料吧。邕圣祐带着口罩，闷闷地说，他最近有点感冒，出门的时候赖冠霖从尹智圣手里接过围巾，金在奂在后面和河成云比拼高音，看到他们出门，用最高的声调嗷嗷叫出一声：给我带个桃子绿茶哦哦哦哦哦。黄旼炫在他身后悄悄地叹了口气，捂住了金在奂的嘴。朴志训和姜丹尼尔打着游戏没有回头，剩下的人都围在他们那儿，裴珍映又在一个人瞎激动，赖冠霖听见他喊：这儿，哥，你打这儿啊！朴佑镇也喊：朴志训你傻吗，是瞎子吗？朴志训在姜丹尼尔的笑声中恼火地回答他们：闭嘴，有本事你们来打！

邕圣祐戴上围巾后，率先走出了宿舍门，赖冠霖和关门的尹智圣挥手，跟上邕圣祐的步伐，他们进了电梯，并肩站在一起。邕圣祐问他：“冠霖有想喝的吗？”他想了想，嘴里吐出的不是以前常说的品种，而是朴志训一直钟情的饮料。邕圣祐继续看着他，赖冠霖不知道他藏在口罩下的嘴角是不是扬起的，他狡辩似的又说了一句：“想换个新口味而已。”邕圣祐拍了拍他的肩膀，电梯到了一楼，他们走了出去。

门口有粉丝在等着，跟了他们一段后邕圣祐对他们挥了挥手，那几个姑娘喊了句哥哥我爱你，哥哥加油，就相携着跑了，赖冠霖看见她们飞舞的裙摆，哈出一口白气，首尔的温度已经到了零下几度，今年是个很冷的冬天。他们进了离宿舍最近的便利店，邕圣祐买了几罐啤酒，又买了两罐绿茶，一罐是金在奂钦点的，另一罐说是给黄旼炫的，赖冠霖买了几瓶汽水，又买了两瓶朴志训最喜欢的种类，站在柜台结账的时候邕圣祐又说：“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吧。”

“那边”是这家便利店最讨喜的设计，大概是他们来的次数多了，店长给他们专门腾了块隐蔽的地方放凳子桌子，从外面看绝对看不见。因为不只一个队友抱怨过跟金在奂来买东西，他进来就坐在那儿不动，走的时候又不想起来，赖冠霖记这里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是晚上十点多，收银员是个大妈，在看新的电视剧，她很安静。而赖冠霖和邕圣祐面对面坐着，邕圣祐摘了口罩，又咳嗽了一声，他打开一瓶啤酒喝了一口。

赖冠霖不知为何的有些紧张，他局促地搓了搓手，坐的很端正。邕圣祐笑了一下，他开玩笑说：“又不是要审问你，你干嘛啊。”赖冠霖也笑了一下，他嘻嘻了一声，保持着傻笑的表情。但邕圣祐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笑不出来。

“冠霖啊，”邕圣祐的声音非常小，他本来就因为感冒有鼻音，现在声音更模糊不清了，赖冠霖几乎以为是自己韩语不好，才听错了接下来的话，“你是不是喜欢志训？”

赖冠霖想，当时自己大概有好几分钟都在大脑空白的状态，回过神来的第一秒，他想要承认，答应的话就在嘴边了，滚来滚去要从舌尖窜出去，他几乎要说出第一个字了。但他咬了下舌头，他想起朴志训偶尔舔舔嘴唇，露出的一角，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很喜欢志训哥啊。”他笑起来，天真无邪的样子，就像他真的只是喜欢朴志训这个哥哥而已。

他把自己梦里那些绮丽的场景一片片撕碎，就着甜味饮料咽下去，那些碎片像美丽油画的碎片，一点点落在他的胃里，他的胃此刻像打了个结，一直不停的抽痛，但他又想到朴志训美丽的眼尾，上挑的月牙，宇宙里最细碎的光，他的结又抽搐了一下，自己解开了，他的胃里很温暖，一点也不痛了，是啊，比起心脏的抽痛，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邕圣祐盯着他看了很久，一句话都不说，他们沉默地碰了碰杯子，邕圣祐的眼睛里突然挂起水光。赖冠霖惊慌极了，邕圣祐几乎不哭的，他总是很成熟的样子，因为经历了太多困难，忍受了太久的沉默，所以显得格外坚韧。

但是这样可靠的邕圣祐眼睛里转起了水花，他几乎手足无措了，想伸手去抹邕圣祐的眼泪。但是他停了下来，因为邕圣祐说：为什么你们一定都要这样痛苦呢？

那是邕圣祐拿到的剧本里的台词，明年一月初就要进组，从前几天拿到剧本，他就经常在客厅里朗读，赖冠霖几乎都要背下他常念的场景。

是男主角——可能是男一号，也有可能是男二号，但肯定不是邕圣祐饰演的男三号，是其中一个人，和邕圣祐坐在釜山路边的小吃店里。

那个人跟邕圣祐抱怨着，女主角总放不下她的竹马，也放不下他自己，他们三个现在非常纠结，非常痛苦，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女主角和竹马在一起，那么那个人会非常难过，女主也会怀疑自己是因为习惯才和竹马一起。如果女主角和那个人在一起，体弱的竹马又会很伤心，女主也会觉得愧疚。

而邕圣祐的角色听过了所有人的真心话，接受了所有人的伤心事儿，坐在那个人的旁边，就着热腾腾的大酱汤和冬天的北风，嘴里含着滚烫的炒年糕哭了出来。他因为所有人的故事而感到悲伤，他哭得一抽一抽的，喊：哥，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悲伤，为什么你们一定都要这样痛苦呢？那个人也哭了，他说：因为爱情就是这么痛苦啊，你不要恋爱了，恋爱没有好事情的。

而赖冠霖透过邕圣祐慢慢落下的一滴眼泪，脱口而出的一句台词，模模糊糊的电视剧情节，透过一切云雾看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还是抹去了邕圣祐的眼泪。邕圣祐任由他擦去泪水，最后笑了起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的鼻头还是通红的，声音还带着鼻音，甚至不时地要擤擤鼻涕，他说：“冠霖啊，我们回宿舍吧，回家吧。”

赖冠霖点了点头，但这时他却想回到台湾的家里，尽管他的梦还没有实现，但他这一秒无比的累，他想家里柔软的床，姐姐会在门外叫他起来摆碗筷，父亲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母亲从厨房里端出菜肴，他就算懒成一团也不会有人骂他一句。

他走出便利店，看着夜空下的这片城市，他远远地看见朴志训走过来，身边还有别人。是朴佑镇。邕圣祐站在他旁边，蹭着他胳膊的手抖了一下，那两个人走了过来，都裹着厚实的羽绒服，朴志训的脸藏在大大的帽子里，他笑着说：“我们还以为你俩卷款逃跑了。”邕圣祐说：“哪能啊，这不就回去了？”朴佑镇接过袋子，数了数，里面的数量正好是十个，他问：“你们少买了一个吗？”赖冠霖举起右手，他刚才把没喝完的饮料拿在手里，手缩在长长的袖子里，朴志训笑了起来，那让赖冠霖的心又重新跳动。

“冠霖也喜欢喝这个了？”

赖冠霖抿起嘴，他尽量笑了起来：“对，想试试哥一直喝的是什么味道。”朴佑镇拎着袋子看着他，赖冠霖没有理会，但朴佑镇的目光像看透了他一样，最后他什么都没说，踢了踢朴志训，他们四个两两成对，前后的走回去。

赖冠霖一直跟着朴志训的影子，还不敢踩上去，男孩长高了些，最终堪堪到了一米七八，骨架偏小的身材导致他一吃什么就很显胖，裹起厚厚的羽绒服像个球，但赖冠霖喜欢极了，他盯着朴志训的后脑勺，尽管他只能看见帽子的黑色布料，他一直盯着，直到朴佑镇把胳膊搭到朴志训肩膀上，他最终移开了目光，邕圣祐拍了拍他的背，他们就快要走到宿舍了。

五

排练FinalCon的第一天晚上，他们彩排结束，以金在奂邕圣祐为首的哥哥们闹着要出门吃小吃，金在奂总担心解散后自己就又要回到路边卖唱，这感觉在他心里甚至压过了解散的悲伤，他每天愁眉苦脸的，黄旼炫在身边爆料，有天晚上他突然感觉有人上他床，一看是金在奂，说金在奂被噩梦吓哭了，哭成一个包子凑过来说他要变成穷光蛋了，解散后就不会有人喜欢他了。当时大家都笑嘻嘻的安慰金在奂，而赖冠霖则蹭在朴志训旁边，他还是比朴志训高出一截，整个人赖在他身上，正好可以靠着朴志训的头。

听着黄旼炫爆料，又听着金在奂委屈的声音，还听见尹智圣感叹自己估计就要入伍了，大家似乎都很悲伤，但他却丝毫不觉得这场景有多真实。他悄悄地凑到朴志训耳朵旁边，朴志训长长了些的头发垂在耳朵上，随着他说话的气音被吹开来，朴志训似乎觉得痒了，动了动。“哥，我们解散后又会回去当练习生吗？”他问。

朴志训盘着腿坐着，用右手拍了拍赖冠霖的左腿，他眼神放得很空，看着很远处的地方，他们这是坐在延伸台的最末端，几个哥哥已经站起来准备往外走了，朴志训回头看了看舞台，屏幕正黑着，舞台的灯光也没有打开，整个地方空荡荡的。他又看了看观众席，在出道地方再次举办的FinalCon将会接纳两万多人，但现在所有的地方都是空的，赖冠霖跟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好像还能看见满场的蓝光，看见粉丝的手幅，听见一声声呐喊，好像他们伸出手，稍稍弯下身子，就能碰到粉丝拼尽全力伸出的指尖。

“会的，但是很快就能再出道的。”朴志训坚定地说，他看着的地方不只是观众席了，好像还看着更远更远的地方。

赖冠霖在这一刻意识到更痛苦的事情，他们将分离了，离开后将会走向不同的地方，然后他们可能会走下坡路，也有可能会走花路，甚至有的人会走到一个高不可攀的高度。他不能害了朴志训，也不能害了自己，这让他把所有的话语都嚼碎了咽下去，那些碎片硬邦邦的，让他几乎要呕吐了，他咳嗽了几声，朴志训在这时候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但他觉得这让他更加负担了。

他眼前几乎出现了朴志训站在聚光灯下，举着大奖的奖杯，笑得那么漂亮的样子，所有人都要呼喊他的名字才好，所有人都要喜欢他才好，因为他太美好了。就连自己，也应该是台下为他欢呼的人之一了，赖冠霖想，他们注定不会站在一个地方了，他会作为偶像组合出道，以后一直当一个歌手，可能合约满了会考虑回国发展，而朴志训会以偶像出道吗，他的公司没有Cube那么强大，能给他足够好的资源吗，他在咳嗽声中比起自己的未来更加关心朴志训的未来，他突然抱住朴志训的腰，把自己塞到了男孩圆润的肩窝里。

“去当演员吧，哥。”

而朴志训温柔的抱住他的脑袋，慢慢的抚摸他的头发，赖冠霖因为这个怀抱想要哭泣，他几乎不会哭泣的，但他很难受，非常难受，他觉得这就是所有的结束了。

“我们冠霖啊，”朴志训温和的声音哑哑的，而赖冠霖却想捂住耳朵，逃开，不再听了，“我们冠霖会越来越好的。”

他们最后还是去吃了炒年糕，就在会馆不远处的路边，因为粉丝太多还临时叫了保镖来控场，李大辉这么久了还是不适应这么多人的局面，他小声地问：“为什么粉丝们总能在大半夜两三点还能找到我们？”裴珍映给他夹了两块年糕，无声地催促他赶紧吃吧，赖冠霖捧着午餐肉和年糕吃的一嘴都是酱，尹智圣忙着给每个人都夹菜，自己没怎么吃上，姜丹尼尔最后看不下去了，让他坐下，把自己的碗给了尹智圣。

朴志训坐在赖冠霖的右手边，跟朴佑镇正在商量谁吃了他们面前那碗里面的午餐肉，他们最后决定石头剪刀布，朴志训输了，有些失望的放下了筷子。赖冠霖看了他一眼，夹起自己碗里的肉，想往他那儿塞，而朴佑镇扫了他一眼，让他顿了一下。

“行了，看看你那表情。”朴佑镇嘟囔着，捏住朴志训的下巴，朴志训顺从的张开嘴，让朴佑镇把肉塞进去，他满意地笑起来，朴佑镇又捏了捏他的脸，自顾自的又吃起来。朴志训转过头来，看见赖冠霖在发呆，他问：“冠霖啊，不吃肉吗？”赖冠霖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强，他说：“吃饱了，只想吃点年糕了，志训哥要吃肉吗？”朴志训对肉来者不拒，他笑起来，就像每一次会对赖冠霖露出的笑容一样，他说：“好啊，谢谢冠霖。”

他们离开的时候很多在外面一直等着的粉丝在哭，姜丹尼尔安慰了一句，说还没开演唱会呢，哭什么啊，有一直会来的站姐哭着说，哥哥你这么说，是说我们到时候还要哭的很惨吗。黄旼炫走在最靠近粉丝的地方，回答说：“不会的，希望大家都要漂漂亮亮的来看演唱会，漂漂亮亮的回去，然后大家都要开心就好了。”金在奂在他身后，和尹智圣又开始要掉眼泪，有个金在奂说从路演时期就拍他的站姐站在那边伸着手，想碰碰金在奂，保镖把她拦了回去，但金在奂伸了手去握住了她的手，那个姐姐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不停地说金在奂我会一直喜欢你的。

金在奂也哭了，他说，你一定要一直喜欢我，就算我继续去路演了也要喜欢我。那个站姐哭着说，金在奂，你不是签公司了吗，你干嘛还去路演，你去路演，我一定跟公司投诉。

赖冠霖看见朴志训停下来和几个姐姐打招呼，就跟着停了下来，他身边就算保镖，保镖组成的人墙外面有一个他的站姐一直跟着，那个站姐用中文问他累不累。他笑了，回答说：不累，姐姐累吗。

那个姐姐似乎因为大环境的悲伤，也带着眼泪，她说：“不累，冠霖一定会走花路的，粉丝们陪着你。”而赖冠霖有些悲伤的想：但是我们要分开了。

他们最后在凌晨六点，天光乍破的时候回到了场馆里，那天晚上他们要进行FinalCon的第一天，从第一首我呀我开始唱到倒数第二首Always，最后一首是他们最后一张专辑的主打曲，就像I.O.I前辈的《阵雨》一样的歌曲。

他们站在场馆口，看见已经有粉丝在排队，外面的太阳刚刚升起来，朴志训在赖冠霖身边喃喃地说：要结束了。

金在奂突然带着哭腔嗷嗷了一嗓子，唱了一句歌词，赖冠霖听着是“现在就去见你，跑着去见你”，尹智圣说：大家都睡一会吧，好好准备。

六

演唱会过得太快，他们又兴奋，又累，还悲伤。

第三天，最后一天的最后一首歌，赖冠霖几乎唱不下去了。全场的粉丝都跟着一起合唱，好多人都在哭，间奏的时候，突然所有的应援灯都灭了，在舞台白白的荧光下，他们看见粉丝拼凑的灯海。“会永远陪着你们”这么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开不了口，只要开了口，好像就会打开开关，然后一切就万马奔腾般，再也停不下了。

这首歌最后一句歌词是赖冠霖的，在金在奂唱完最后一句高音后，进入了一段钢琴，赖冠霖的所有的哥哥们，都回过头看着他，他站在所有人中间，慢慢的走到前面去，走到延伸台的最那端，近到能看见最前排粉丝哭的发肿的眼睛。

而他最后回了一次头，看见朴志训站在那里，眼睛红红的，眼泪挂在下巴上，一滴一滴，但朴志训笑得就像第一次赖冠霖跟他搭话一样。

赖冠霖想起那个时候，他去跟朴志训搭话，第一句话是打了个招呼，他很紧张，甚至抓紧了自己的衣角，而朴志训笑着，眼尾弯起，嘴角上扬，露着白白的牙齿。他说：“你长这么高，怎么胆子这么小？”又握住了他的手，他说：“你好啊，赖冠霖，我是朴志训。”

从“你好，赖冠霖，我是朴志训。”一直到现在要从他口中念出的“下一次见面，一定要再说你好。”

他慢慢地拖长音调，声音低低的唱出这句歌词。

他的声音结束的一刹那，整个场馆都爆发出了哭声，那是多大的悲伤呢，成员们都走了过来，大家就像第一次以WannaOne的身份见面时一样，就像出道的ShowCase一样，没有人说话，大家手拉着手，深深的鞠了一躬。

场馆里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变成一片安静。

在那片安静中，从姜丹尼尔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发言。

姜丹尼尔笑着说自己和尹智圣签了MMO旗下的厂牌，以后也会努力活动，希望大家能支持WannaOne的所有成员，尹智圣已经在哭了，一直抽着鼻子，说自己可能要去服役了，大家不要忘记丹尼尔就好，姜丹尼尔狠狠地打了他一下，说他你说什么瞎话呢。裴珍映在今天晚上又变成了最开始那个羞涩的男孩，一直低着头道谢，有个粉丝特别大声的喊了一句让我看看你的脸，他才抬起头来，带着一脸的泪痕。河成云哭的有些打嗝，他说自己也要回到组合活动了，大家一定不要忘记这一年多里的一切。李大辉整个转了过去，他说觉得自己哭的好丑，不想让大家看，又有粉丝说不丑，大辉最可爱了，他才在裴珍映的安慰下转过身来。金在奂哭的眼睛都肿起来了，他最后还冲台下的所有人撒了个娇，说我爱你，ILoveYou，ILoveYou。

然后就是朴志训了，赖冠霖伸长了脖子去看也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其实瘦了很多，侧面非常的漂亮，眼睛发红，还带着水光，在舞台温和的光芒下散了一地光尘。赖冠霖所有的悲伤都聚在了一起，其实没有任何人做错了什么，不管是让他爱上了的朴志训还是和他抱着一样情绪的朴佑镇，甚至是他自己，都没有做错什么，但的确，谁也不能有好的结果吗。朴志训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赖冠霖几乎都不记得了，他似乎做了撒娇，又似乎像每次一样害羞的笑了起来，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了，说：哥，我还是好喜欢你，不再放弃了。

但他没有，他还是那么的理智。

轮到了朴佑镇发言，朴佑镇走出来之后一直快速的说话，赖冠霖看见朴志训拿着毛巾擦脸，但他的眼神是看向朴佑镇的，朴佑镇最后完美的给了一个结尾，说还会和成员们好好的联系。看到朴佑镇完美的说完了发言，朴志训才移开了眼神。

那之后是邕圣祐和黄旼炫的发言，邕圣祐今天也没了GAG的兴趣，但也是尽可能的让大家的气氛好起来，他说：Wannable们这么漂亮帅气的来了，也要漂亮帅气的走啊。黄旼炫说：我上次掉眼泪是在Produce101最后一期的舞台上，这一年半快乐的事情比伤心的事情多太多了，今天本来是想笑着跟大家道别的，但好像还是忍不住哭了，大家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然后就是赖冠霖了，他要说什么呢，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哥哥们都看着他，邕圣祐凑过来拍了拍他，但赖冠霖只看到了朴志训的眼睛，他太爱那双眼睛了。但是时候说再见了，即使他永远不能真的跟朴志训说再见，永远也无法放弃这一切，他摘下了耳返，对着麦克风说：“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年半里见过的所有人，认识的所有事情，谢谢大家给我的一切。”

他会感谢，连同给他的痛苦和快乐一起，真挚的感谢。

他看见过往的烟尘聚在朴志训眼里，那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了过去和未来。

他们走在回主舞台的道路上，唱起安可的曲子，他本想和朴志训一起走，但看到朴佑镇率先搭上了对方的肩膀，他便放弃了。

但他又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就这样吧，他想，一切都要结束了。

他最后的记忆消失在漫天的白色礼花中，朴志训笑着站在他前面，头顶上落了一头的礼花，就像首尔今年还未见过的冬雪，他噙着笑容摘下那些礼花，诚恳的亲上哥哥的头顶。

朴志训抖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赖冠霖想他果然是聪明人，从来没有想错，朴志训就是这么狡猾，狡猾到这样地步，他也喜欢。

七

坐在Cube派来的保姆车上，伸出头跟剩下的几个哥哥告别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恍惚。搬出宿舍的过程中他们扔了很多东西，比如金在奂一年半以前买了一次都没用就过期了的摩斯，黄旼炫两个月前买的大扫除工具，河成云搬进来时候带来的现在用的破破烂烂的各种小物件。扔完之后，整个宿舍空空荡荡的，黄旼炫突然来了一句：“自从咱们搬进来，宿舍还没有这么干净过。”

等到赖冠霖走的时候，站着的人只剩下朴志训和BNM的两个人了，朴志训的车好像就在下个路口上，BNM两个人的车堵在半路一时过不来，他们裹着厚外套坐在行李箱上，李大辉好像困得要死，闭着眼。朴佑镇和朴志训站在一起跟他挥手，朴佑镇又搭上朴志训的肩膀，赖冠霖这次看了看他，但朴佑镇却没有理会他的目光。

赖冠霖最近第无数次的想，那就这样吧，反正都不会有结果的。

他在Cube享受着很好的练习室，又见到了柳善皓，对方这次又叨叨着说私下要当朋友不要带敬语，他就那么站着，全当没听见。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到了新年，柳善皓回家过节去了，问他要不要一起来，他说算了，我就在前辈的工作室里听听beat就行。

但他接到了朴志训的电话，朴志训问他今年有地方过节吗，他说没有，然后他的哥哥说：那我来找你吧，咱们一起过年。

他是惊喜的。

朴志训带着一堆食材来了，结果一进门发现是工作室，他又有些尴尬。最后他们坐在地毯上，吃了新年的第一碗泡面，没有人问起最近的近况怎样，但他们俩因为泡面的调料包加的多少的问题笑了半天。

赖冠霖看着朴志训的眼睛发呆，他实在太喜欢那双眼睛，多情人才有，而朴志训多情又无情，这么矛盾的人，却是他喜欢的不得了的人。

“冠霖啊，”朴志训咽下一口泡面，突然说，“我有没有说过我很喜欢你的眼睛。”赖冠霖以为是自己说出了口，但好像不是，只是突然的心意相通，让他的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个不停。这就是爱情啊，傻小子。

他脑海里循环播放这一句话，是邕圣祐发在他们讨论组里的自我练习语段，金在奂说他都能背过剧本了。

而这就是爱情啊，这真的是爱情了。

赖冠霖想起他们在Produce101时还互Pick过外貌，于是傻傻地笑了起来，他想就这么样，两个人缩在温暖的工作室里，可以讨论讨论音乐，他再向朴志训学学跳舞，可以打局游戏，然后就这么一辈子吧，他祈祷，以前那些互相都有远大未来的想法就不要再想了，就自私一次吧，自私一辈子吧，赖冠霖。

但他的电话在裤兜里响起来，他说了一声，走出去接电话。

屏幕上是三个字：朴佑镇。

赖冠霖想：回去吧，不要接电话了，就回到身后那扇门里吧。

打开身后那扇门，朴志训就在那里，他会无辜地看过来，因为钱包的挂绳无数次卡在扶手上而烦恼的转动椅子，跟他抱怨道：冠霖啊，你不换个椅子吗？

然后他会说：好啊，只要哥喜欢。

只要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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