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容

她转过身，金发有一瞬间闪着过分耀眼的光亮。

女人就站在她对面。

双双沉默。

最终还是她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恢复能力还挺强。”

女人不语，只是紧紧盯着她，目光有些瘆人。

她静了多久呢，久到卡尔斯都有点心悸了，她才举起刀，一步步向卡尔斯走来。

卡尔斯当机立断，转头就要跑。

可步子还没挪，女人手中的刀就“哐当”一声落下了，这措不及防的转变弄得卡尔斯都是一愣，在原地不动了。

女人捂住头，神色痛苦，脸上一点点出现裂痕。

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的是女人每帧的变化。

她的脸一会儿变成男人的，一会儿又变回去，身体也是，就像个出了故障的程序。

卡尔斯忽然福至心灵，什么都明白了。

「结果」要出现了。

卡尔斯手中的相框像是感应到她要做什么似的，摇身一变，成了刚进游戏时的那本童话书。

她迅速翻至最后一页，果然，血字一点点出现。

那是「虚假的童话」的结局。

——一人归，千人亡。

她又将从老人那得来的童话书翻开，至最后一页，她看到的是一个格外美好的结局。

现在只要将这个完美的结局抄上去就行了。

可是……笔呢。

这超出了她的预估，没有笔该怎么把这个结局写上去？

“啊！！”

面前的女人忽的大喊一声，痛苦的跪到地上，身上的裂痕越来越明显。

卡尔斯感到心惊，她贝齿紧咬红唇，直到血都从唇上渗了出来。

静下来，静下来，好好想想……

她不停的安慰着自己，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血字，蛋糕……

等等，她知道了！！

那蛋糕是女人做的，血应该也是她找来的，那么血是从哪来的呢？

从这些面色苍白、瘦骨嶙峋的镇民身上不难看出，他们就是那些血的来处。

如果用始作俑者的心头血来为受害者赎罪呢？

始作俑者如今有两人，女人和前台的老人。

卡尔斯深吸一口气，来到痛的满地打滚的女人身边，俯身将刀捡起，她扼制住女人的喉咙，直接将刀插入她的心口。

快、准、狠。

拔出时，血洒了一地。

女人还睁大着双目，身体却不在变化，像是什么盛大的仪式在此刻终结。

卡尔斯轻轻的松手，轻轻的离开。

她来到老人身前，眼眸稍稍弯起，柔声安慰道：“没事，我看了结局的，别害怕，你不会死在这里的。”

老人却像是被摁下了开启键，眼瞳不再无神，扫视周围，最后视线聚焦在卡尔斯身上。

“你杀不死我的。”他沙哑的开口。

“我也不会让你杀了我。”

“你之前的推理，有一点错了，容器不止她一个人，还有我。”

“我不会让他死的！！”

老人说到最后竟大吼起来，但很快，他平静下来，脸上露出诡秘的笑，“这场仪式，没有意外。”

卡尔斯倒是露出一丝疑惑，问道：“你之前既然愿意把童话书给我，就说明你不想死，现在为什么突然为了他又愿意死了。”

为什么觉醒之后又反悔了呢？

“我更不想他死。”

活下去，是人在无意识时的本能，清醒时，人便能打破本能，做出违背本能、放弃自我的决定。

就像打破雾霾后的阳光。

所以说，人真是个奇怪的生物。

“即便以我为代价。”老人浑浊的眼中有了一丝清明，有了一丝希望。

卡尔斯看见女人身体里跑出了一团虚影，那团虚影正在往老人这边走。

“他不会想活在这个腐朽的世界的。”卡尔斯突然出声道。

“这既然是个游戏，应该有很多人玩过吧，你这团编码也该有自我意识了吧。”

老人一怔。

卡尔斯见随之老人怔然而停下步伐的虚影，她接着道。

“我想想，这个世界该覆灭多少次了。”

“一千次，一万次，有吗？”

“或许我是第一个玩家？”

“我不想跟你讲什么长篇大论的大道理，那太麻烦了，这的镇民也撑不到那时候了。”

“要我说，你就下地狱陪他去。”

她晃了晃手中从老人那得到的童话书，道：“书上说，一位天使最后拯救了世界，那位天使就是这么说的。”

“这天使还挺特别。”

卡尔斯微笑道。

“恭喜玩家触发关键台词「你就下地狱陪他去」，获得灵魂碎裂之刃。”

随着系统声响起，她手上沾着血的刀一闪。

老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眶欲裂，嘴唇上下翻飞着，念起某种咒语，像是不希望那团虚影再靠近。

可是虚影只是微微一晃，最终径直走入了他的身体。

老人头一转，少女放大的容颜蓦然出现在眼前。

她笑嘻嘻的道：“其实，一开始什么编码自我意识、几千几万个玩家……”

“都是我为了转移你注意力瞎编的。”

老人感到心口一凉，他低下头，少女的刀已然插入身体。

他感到灵魂在碎裂，不过那不是自己的灵魂。

那些可笑的、悲戚的，都在此刻终结。

卡尔斯来到童话书旁，将真正的结局以血作字、以刀为笔，刻写在了书上。

——万千魂灵得以归家，万千镇民得以再生

少顷，她起身，做祈祷势，一如当初她站在窗边那般。

神明在上，愿您赐予这里新生，宽恕这里的罪责。

老人身中飞出一片片荧色的碎片，它们照亮黑暗的世界，来到各自主人身旁。

卡尔斯看着漫天荧光，忽然想到，就算神明宽恕了一切，镇民们会宽恕吗？还会接受自己的灵魂吗？

她看见，荧光在他们面前稍作停留，最后落入他们心口。

卡尔斯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他们接受了，他们宽容了。

光芒透过书架照进来。

她转头。

天光大亮。

书店里慢慢响起交谈声。

“诶？怎么回事？我刚在干嘛？”

“嘶……不道啊，不过，我怎么会看《南瓜与南瓜灯》这种无聊透顶的书！！”

“不是，我怎么会来书店看书！！”

“……”

卡尔斯看着他们，清透的眼中装着这个热闹又喧嚣的世界。

突然，她手中多了一朵浅金色的花。

她有些莫名，回头一望，女人正站在她身旁。不知道为什么，卡尔斯总觉得她和之前有些不同了。

女人什么也没说，走出了书店。卡尔斯透过门往外看，只见街上满是人，笑语欢声不断，充满了烟火气。

她轻笑一声。

仅仅活着是不够的，还需要有阳光、自由和一点花的芬芳——安徒生。

卡尔斯缓缓走向前台，不见老人的踪影。她轻轻将花和老人给她的那本童话放在了前台上。

她看见自己的身体开始化作一点点金光。

要走了吗？

分神间，一个人直接从她身体穿了过去，当看清那人时，卡尔斯呼吸停滞了。

是照片上死去的男人。

他带了一束白花，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是雷科勒。

卡尔斯仔细一瞧，突然发现照片上方还有一行字。

「我已故的爱人」

字迹隽秀，如果与眼前这位清俊的男人相结合的话，就变得活灵活现起来。

不难看出，这就是他写的。

她看着年轻男人低声喃喃：“两年了，愿你在天上一切安好。”

卡尔斯突然喉咙发涩，原来这场仪式……

真的没有意外啊。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他会活过来？老人哪去了？

照片中的雷科勒尚年轻，他咧开嘴灿烂的笑着，剑眉星目，是那般耀眼。

“加载完毕，恭喜玩家通关副本「安徒生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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