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销毁

意识回笼时，卡尔斯只觉自己正处于一片柔软之中。

女孩睫毛轻颤，如同振翅的蝴蝶，她稍稍睁眼，便看见了月亮。

人总会不自觉的追随某种光亮，所以她顺着心的指引，抬起手，想要触及、抓住，直到视线中蓦然冒出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卡尔斯登时坐起，险些撞上眼前人的鼻子。

好在对方闪避的及时。

“尊贵的客人，欢迎来到时空酒店！”

那位陌生的女孩眉眼弯弯，一开口声音清脆而悠扬，如同一只自由自在的小百灵鸟，叫人心情愉快。

卡尔斯揉揉眼，她所谓的月亮，原来只是一盏格外明亮的吊灯而已。

源自错觉的落差感萦绕在心头，经久难散。

周围人来人往，身上的伤或多或少、或重或轻。

卡尔斯坐在沙发上，在千变万化中，如同一副永不褪色的油画。

直到视线被一个礼盒挡住，举着盒子的女孩在盒子后面冲她微笑，卡尔斯才恍惚有种真实感。

“这里面是为你量身定制的新衣裳，更衣间在那儿，快去换吧！等换完衣服后我会为你答疑解惑的！”

原来鲜红的血液早已在白裙上晕开，再也无法忽视，如同一朵玫瑰在白昼无止尽的盛放，衬得周围颜色都太过浅淡了些。

卡尔斯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小腹处的伤已经愈合，血液却不会消失，不过如此看来，只要在咽气前登出游戏就死不了。

卡尔斯接下，轻声道：“谢谢。”

女孩微笑回应，微微让开身。

卡尔斯拿上从游戏中带出的另一本童话书，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

少女将衣服抖落开。

浅棕色的毛衣配上一件格子短裙，做工精细，布料柔软，瞧起来轻巧又明快。

她缓缓褪下带血的旧衣衫，换上新衣。

很合身。

系上毛衣的扣子，取出盒子里黑色的大蝴蝶结，将其戴在脑后。

卡尔斯看向面前。

镜中的少女面色仍有些苍白，不过要较之前好多了。

她那双仿佛鎏金宝石的眼瞳中倒映着自己全新的样子，这弱不禁风的模样貌似也因为呈现在这熠熠生辉的眼眸变得无比闪耀。

卡尔斯左转转右转转，一不小心，就碰掉了一旁的童话书，她下意识俯身捡起，拍了拍上面落下的灰尘。

有点脏了。她想。

这时，有人从背后搂住少女的腰，亲昵的依偎在她身上。

卡尔斯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并没有立马抬头看向镜子，此刻的她也着实不想再看见什么恶心东西了。

明明关了门的，什么东西能这么悄无声息的进来，鬼吗？

一缕乌黑的发丝落在她肩上。

“作为一个陌生人，你的所作所为真的很没礼貌，或者换个说法，”卡尔斯没什么情绪的翻开书检查了一下书内有没有什么变化，一字一顿道：“手 想 送 人 了？”

别人的触碰对于卡尔斯来说就像掺了毒的蜂蜜，抹在身上不仅黏糊糊的还会使皮肤流血溃烂，避之不及。

极度令人生厌的、作呕的，这种感受如芒在背。

卡尔斯眉眼间不免染上了些厌烦。

“哈哈～我打赌，你不会想要我这双手的。”

那人指尖抵住她的下巴，强硬地将其转过来，她对上一双同血砌的红宝石般的眼瞳，那是一双，无论如何都叫人无法忘怀的眼睛。

很美，却也冷如蛇蝎。

贴近两只眼睛的下方处，都各有一颗形似雨滴般的泪痣。

卡尔斯浑身血液都冰凉。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这双瞳，而是因为对方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

“惊讶吗！开心吗！有没有为此惊讶到想死！”「卡尔斯」夸张地喊道，如果是卡尔斯的话，就不会做这种滑稽的表情。

“哈哈哈！”那个家伙既而捧腹大笑。

她自娱自乐着，因为这是一场注定无人会欣赏的演出。

像是笑够了，她又轻灵地转了个圈来到卡尔斯前面，雪白脚腕处的金铃随其动作发出悦耳动听的声响。

红衣翩然，姿势飘逸而动人，犹如一尾游鱼。

她拿指尖抵着自己的腮，眼梢微挑，作沉思状。

“唔，给你个惊喜吧！”

她变戏法似的，单手转动，后来竟是显出了一朵银色虚影，到最后，短刀凭空出现。

没人会爱看这种戏法的，卡尔斯也不会。

意料之中般，刀光闪过，女孩的刀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在了卡尔斯脖子上。

真正的刀架颈侧。

“何必这么抵触我呢，放心，我只是来为你解答一些你一辈子也想不明白的事的，你该开心才对，毕竟有些人一辈子都得不到我的提点呢。”

说着，她佯装失落，轻叹了口气。

刀尖微微一闪。

卡尔斯被迫往后靠了靠，可女孩的刀也不遑多让，迅速抵上来。

“别想逃了亲爱的，我真的只是为了来给你解惑的。”女孩显得颇为无奈的摇摇头。

嘣！

随着身后爆炸声一同落地的是女孩的短刀。

出事了……？！

卡尔斯倏然回眸，可一转头，身后的景象却变了个遍。

细密的雨丝落在身上，卡尔斯微微愣神，这里是一块墓地。

墓碑前，站着一位年轻男人，他捧着一束白花，卡尔斯隐约瞧见，那抹凄冷的雪白中透着一抹浅金色。

他还带了一本书。

墓碑前，摆了一本童话书，站了一个人，放了一捧花。

或许是因为天太沉了、雨太凉了，以至于卡尔斯有些难以呼吸。

墓碑上，还是那张单人照，只不过成了黑白色。

“雷科勒与我作了一个交易，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他的爱人死之后吧。”

“他为他爱人的复活制作了三个方案。”

“A是那个女人。”

“B是他自己。”

“C就是与我的交易了。”

“其实，把镇民的灵魂集结这种伤天害理的方法就是我告诉他的，但这只是AB方案的实施方法而已。”

“真正的交易内容我分别向他确认了两次，一次是他爱人死之后，一次是他咽气前。”

“我告诉他，你可以用你的程序来做交换，他的程序重启换你的程序永远被销毁。”

“程序销毁就跟人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一样。”

“其实，无数次的重启，无数次同样的经历反反复复，他早就有了自我意识，我与他交易就是为了销毁他。”

“销毁他身上的不确定性，就像零件彻底损坏的车就该换了一样。”

“但他两次都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或许是真的产生了人性，其他副本也有过这种情况，所以更新换代是常有的事。”

她平淡的叙述着一切，与方才古灵精怪的模样完全不同，毫无起伏的声调倒是与卡尔斯说话时的声调渐渐重合。

卡尔斯静了许久。

久到，另一个身影从远处走来。

那是几乎贯穿了卡尔斯一整局游戏的女人。

“你来了？”

“嗯，哥哥，我来见见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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