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绝路和生路

　　手电筒的光柱已经把众人的身形暴露无疑，虽然对面那人并没有一口道破，但任来风却绝不敢把自己这几百人的性命放在敌人眼花没看清上头。用手点指，挑出几个会武艺、枪法也不错的，带着他们就往队伍前面去，任来风要亲自查看事态的发展。

　　愣怔和那打手电的说了几句话，慢慢地就往土包跟前去。那人的手电始终照着愣怔脚底下，好像在给愣怔照亮一样。除了刚开始手电光在众人身上一闪而过，之后的光柱就再也没往愣怔身后照过。任来风暗自猜测着这小子的用意。

　　很快，愣怔就和那打手电的人走到了一起。并没有出现想象中一凑近愣怔就打翻对方的场面，看俩人脑袋挨脑袋好像聊的还挺近乎。下一刻，他们俩竟然边说边走，慢慢的绕到土坡那边看不见了！嘿，这个愣怔小子！

　　任来风急得一跺脚，赶紧加快速度，一溜烟的跑了过去。这土坡从远处看着并不大，到跟前再看可不小。愣怔并没有走远，他和一个小子勾肩搭背的坐到山坡侧面聊天呢。看见任来风过来，愣怔赶紧站起来，顺手把那拿手电的小子也拽了起来。不过任来风发现，手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到愣怔手里了。

　　“营长，他叫陈中一。中一，这是我们营长。”

　　愣怔给双方作介绍，陈中一赶紧弯腰给任来风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他弯腰鞠躬的时候，愣怔才把手从人家脖子上放开。

　　这是怎么个意思？任来风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愣怔。愣怔拉了身边一身鬼子军装的陈中一，让他亲口向营长解释。

　　原来，这位陈中一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没错，他自愿当了日本兵也没错，但他从没有自愿打过仗。马关条约割让台湾的时候，台湾人也反抗过，也曾经以为世界末日来了，奔走哭号过。但腐败无能的满清政府却在日本人面前根本抬不起来头，收复台湾更是无从谈起。

　　时间长了，人总是要生活。百姓们虽然心里时刻不忘自己是中华一份子，但再苦，这日子总是还要过下去的。日本侵略者为了使台湾人民变成日本的“忠臣良民”，大力推行“皇民化运动”，让台湾的孩子在学校里说日语、日常使用日本礼节、同时在岛内大规模征兵以补充正在进行侵略战争的皇军部队。

　　日本人刚开始在台湾征兵的时候，并没有说让他们去大陆作战。日寇们对台湾人说，当兵是要在台湾岛内服役，是做维持岛内治安的军人。陈中一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参加了军队，这样他就能拿到一份稳定的收入，就有钱养活他那个贫困的家了。

　　在岛内待了半年之后，突然他所在的部队就坐上船被带到了大陆。直到上了岸，陈中一这才知道日本人是把他们派到大陆打仗来了！想跑，他往哪儿跑？这里不是台湾，连路都不认识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因为作战不勇敢、跑得不快，连分队长都讨厌他，陈中一就被一个人派到阵地后面来担任警戒了。这之后就是他听见动静用手电筒照，结果看见了连夜来袭的飞虎营！

　　真的假的？任来风对陈中一说的话表示很怀疑。“那你们这儿有多少人、多少支枪？日本人有多少？台湾人有多少？”把问李登的问题原样抛出来，任来风仔细观察着陈中一的每一个表情。

　　“我们这里是一个大队，大约有一千五百人。有四门炮。分队长以上军官全是日本人，士兵全是台湾人。具体多少支枪我不知道。每个分队都有轻机枪，机枪中队有十二挺重机枪。”这位知道的倒是挺清楚。

　　一千五百人？任来风的心当时就是一颤。看看自己带过来的这些人，他只能说，白天能坚持一天还真是得感谢望夫山的地形。任来风接着问鬼子大队部的位置，这问题陈中一倒是能回答。不过，他给任来风画出了位置之后，却表示他自己不会参与这次袭击。

　　“我是山田大队的士兵，我不能当一名背叛者！”

　　“小子，你刚才还说你是台湾人，怎么，现在就变成日本人的忠实走狗了？”任来风盯着陈中一，说话的时候脸上带出一丝古怪的笑。

　　“我不是！”陈中一说话的声音突然放大了一点儿，不过他的下一句话就又恢复了刚才的音量，“我只是不喜欢背叛。山田大队里面的士兵都是台湾人，只有军官才是日本人。你们要动手的话，只杀军官好不好？”

　　“好不好？你说好不好？你能保证你的那些老乡们都不动手吗？小子，放明白点儿吧！你现在告诉我们这么多，就已经是背叛了！”任来风脸上的笑越来越深，陈中一惊恐的看着他，似乎在看着会吃人的魔鬼一样。

　　“你以为你的那些伙伴都是吃素的吗？他们白天的战斗打死打伤我多少弟兄你知道吗？你以为你今后还有别的出路吗？醒醒吧！就算我现在放你回去，你也会被日本鬼子抓起来宰了！你说，日本人对待叛徒，是喜欢一枪打死呢？还是用战刀砍脑袋？要不喂狼狗？”

　　“别说了！”陈中一双手抱住了头。他纳闷呀，怎么刚才还说得好好的，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双方就闹僵了呢？当然，任来风形容的恐怖后果才是他真正害怕的原因。

　　“我说不说这都是事实。小子，清醒一点儿吧。我给你指条活路，你现在跟着我们干，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等将来打赢了日本鬼子，你还能回台湾去和你的家人团聚！到时候说不定你还能以抗战英雄的身份衣锦还乡，你们全家、全族人都会为你骄傲。怎么样？”

　　用言语把人逼上了绝路，然后再给对方一条设计好的生路，这就是任来风使用的手段。虽然这手段说不上有多光彩，但对于陈中一来说倒还真是给了他一条活路，因为他们这支部队在战争结束的时候是没几个活下来的。

　　日军又开始进攻了，在明暗闪烁的光亮中，陈中一渐渐仰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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