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秦国政权交接的开始,对嬴政来说可谓风波跌宕。纵使他极力维护,王弟成蛟还是在吕不韦的暗中推动下谋反叛国,铁证如山,成蛟被斩首处死,韩夫人也自尽而亡。
太后也因成蛟之事,以“近来天象异常、乱贼丛生、忧患重重,非大王加冠之吉时”为由,将嬴政的加冠之期延后两年。
此决议一出,朝野沸沸扬扬。
太后监国、权臣摄政,秦国朝堂何日才能归正?
嬴政为此在书房里整整一日闭门不出、不饮不食,两位国夫人急得手足无措,无奈之下将冬儿请了来。
“冬姐,大王在书房一整日了,谁也不见。”
“大王今日滴水未进,你想办法劝劝他,让他……”
冬儿平静地看着忧心忡忡的芈华和离秋,温柔劝说道:“夫人莫慌,大王不会有事的。或许他现在更愿一个人,和自己说说话。”
离秋忧伤:“可是……”
“世上沟壑万千,没有大王过不去的。请二位夫人还是回寝殿歇息吧,勿要太过担心了。”
芈华和离秋听着冬儿温和稳定的言语,心中这才宽慰了些。
不管平时对大王如何体贴入微,可一旦遇到大王的极端情绪,她两人还是没招,只能听冬姐的话。
这些年,冬儿深知一件事:政儿是非常有主见的人。越是高压困难,他越需要独立思考;身边的声音越纷繁复杂,他自己的声音就越清晰坚定。
政儿不是任何人的傀儡,他终会成为那个独立乾坤、睥睨天下的王。
然而讽刺的是,大王的这一特质,见识微浅的冬儿能看清,心有沟壑的吕不韦却看不清,或许权力真的能遮住人之双眼、蒙蔽人之心智,饶是大才贤士也难过此关。
吕不韦借“成蛟叛国”,蛊惑太后联合阻挠嬴政亲政,彻底激起了嬴政的“对抗”之志。
从此之后,冬儿敏锐地察觉到,嬴政对太后生了嫌隙。
她夹在中间,日子越发难了。
冬儿进来书房时,嬴政正端坐于案前,一边吃着新剥的橘子,一边阅览书简。
冬儿在他身边站了会,见他看得认真,竟连她立在那都未察觉,她微微笑了笑,拘礼轻轻唤他,他这才抬起头:“冬姐你来啦。”
“新贡的楚橘,大王吃着可还喜欢?”
“嗯,挺甜的,冬姐你尝尝。”嬴政将盛橘子的铜器朝她推了一下。
冬儿也不客气,拿了一小块送进嘴里,欢喜得眯起眼睛:“甘甜可口,真不错。”
嬴政应了一声,埋首继续看书。
冬儿顿了一阵,见他未继续说话,她抿抿嘴,试探问道:“我记得太后也喜欢吃楚橘,大王可要给太后送去些?”
嬴政头也不抬:“冬姐定就是。”
冷淡的语气,饶是冬儿有心理准备,还是觉得这气氛尴尬得让她直冒冷汗。
“那冬儿这便给太后送去。”冬儿镇定了一下,继续问道:“大王繁忙,有月余未去甘泉宫了,可有什么话,让冬儿捎给太后?”
“日复一日,并无新鲜,冬姐去就是了。”
“诺。”冬儿心灰灰地走出章台宫。
载着楚橘的马车在甘泉宫门口停下,冬儿敲门,开门的宫女却让她在外面稍候,她进去通报一声,随即又把门合上。
太后从雍城回来后,这种怪异的情形就经常存在。
冬儿虽低微,但以前她来探望太后,都是直接由人引进宫的,哪有需要通报一说,还这么神秘兮兮、宫门紧闭,像在遮掩什么。
冬儿觉得奇怪,却又看不出个所以然。
过了好一会,侍女才将她引进宫,带着她去到西苑宫殿。赵姬见了她依然高兴,拉着她坐到身边,询问近况,亲切如初。
赵姬问起儿子近况,一双媚眼明亮起来:“政儿最近还忙着呢?可有话带给我?”
冬儿只能委婉地说道:“禀太后,大王近日研习相邦所著的《吕氏春秋》,怕是钻得入迷了,张口就是书中文字,都把问候太后的话给忘了。”
赵姬的表情由晴转阴,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傻丫头,你不用替政儿说话,我知道他压根就是在跟我赌气。”
“太后……”冬儿左右为难。
赵姬思忱了一阵,一挥袖子站起来,苦笑:“看来,非得我这个母后去见他。内侍长,备车去。”
冬儿一个激灵,灌了铅般沉重的心瞬间开阔了。她眼看太后和大王隔空斗气了这么久,大王那个倔脾气,执拗起来谁都劝不动,只有太后稍微让步,才有回旋的余地。
就在冬儿高兴之际,内侍长却冷不丁冒出一句道:“太后三思,大王因加冠之事心中有气,太后若去,只怕火上浇油。不如还是等大王想明白,太后所做一切皆是为大王好,到那时大王自会来探望太后。”
冬儿猛地看向那个叫“嫪毐”的内侍长,心下一百个叫苦。
太后好不容易想通了,嫪毐这一盆冷水下去岂不坏事!
赵姬听完迟疑一阵,表情动摇了:“政儿真的能想通吗?”
嫪毐继续发表他的谬论:“当然,大王是太后亲儿子,哪能不知太后心意。况且大王来探望太后乃是孝道,太后可不要夺了大王尽孝的机会啊。”
赵姬暗道也是,政儿再怎么样,还能不顾孝道不成?说罢,赵姬又坐了回去。
冬儿失望透顶,同时也惊讶至极。嫪毐因检举成蛟叛国“有功”,太后力排众议,给嫪毐赐爵封赏。现在,嫪毐竟三言两语就能改变太后心意,可见太后对他的宠信非同一般。
又说了一阵话,眼看时辰不早,冬儿该返回章台宫了。
赵姬招招手道:“嫪毐,替我送送冬儿。”
冬儿内心是拒绝的,面上又不好驳太后好意,只能忍耐着这个黑袍白面的寺人陪她走出甘泉宫。
一路上,嫪毐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她,明明四人宽的石子路,他却不走空旷的一侧,偏要离她很近,胳膊时不时贴上她的肩膀。
嫪毐笑嘻嘻地对她说话,语调说不出的轻佻:“冬儿姑娘要时常来甘泉宫啊,太后可喜欢同你说话了。”
她不喜欢嫪毐看她的眼神,更不喜欢他说话的语气,强忍着厌恶,冷冷道:“冬儿有空自会来陪伴太后。”
嫪毐又语气上扬,调笑着:“冬儿姑娘今天这身衣裳真漂亮,金红色果然适合你。”
她默默皱皱眉,选择忽略了这句话,全当没听到。
冬儿脾气和顺,从不轻易对他人抱有恶意,但这个嫪毐,她是打心底讨厌。明明是个寺人,为什么他对她的态度,就像咸阳城里那些调戏女子的地痞流氓。
太后究竟为何会宠信此人?冬儿怎么也想不通!
好不容易走到宫门口,冬儿本想一走了之,然心底的不满压抑到了极点,她终是忍不住,站定身子,目光严肃地看向嫪毐,冷冷道:“内侍长大人,太后与大王和睦,国家才可安稳,日后太后若想探望大王,还望内侍长勿要阻拦才是。告辞。”
嫪毐本热情奉承,这会反而被冬儿冷了一句,脸色立马黑了下来。他看着冬儿乘坐的马车远去,眼神渐渐狠戾起来:“死丫头,真是给你脸了,竟敢斥责于我!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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