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小昭

暮色浸染的街道尽头，青砖灰瓦的纸扎铺歪斜着探出檐角，褪色的朱漆门半掩，铜环挂着蛛网。褪色的幡旗在风里无声翻卷，屋檐下悬着惨白的纸灯笼，隐约透出泛黄的褶皱。窗棂糊着的宣纸被岁月啃出破洞，里头影影绰绰晃动着纸人、纸马。

　　苏陌凉问：“就是这里了？”莫名的，她对这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许星夷语气有些惆怅。

　　水清瑶倒是心大，有些迫不及待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她背着包，一边往台阶上走，一边冲里面喊：“你好，有人在吗？”

　　没有人回应她。

　　水清瑶推开门，一阵呛鼻的浓烟味传进鼻腔，引起她鼻子一阵酸涩发痒，她别过头打了两个呵欠，眼角不由溢出两滴泪，她从包里翻出一个口罩，顺便拿了两个递给苏陌凉和许星夷：“好浓的烟味。”

　　苏陌凉一边戴上口罩一边往里看去，只见破旧的里屋摆满了纸人纸钱之类的丧葬用品，贡台上点了许多线香，散发浓浓的灰烟，整个里屋烟雾缭绕。

　　水清瑶用手作扇，用力扇走面前的烟，扯着嗓子喊到：“有人吗？有人吗？”

　　依旧没有回应。

　　“她应该在午睡。”许星夷喃喃着，带着两人，轻车熟路七拐八拐，来到一间宽敞的走道。

　　走道十分雅致，木质的桌椅，用藤蔓编织的吊篮，摆有许多绿植，地板很干净，看出来主人一定精心打理着。

　　走了这么久，却没有看到一个人。

　　许星夷敲了瞧禁闭着的房门，沉声开口道：“师父。”

　　“滚。”里屋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透露出慢慢的不耐烦。

　　许星夷叹了一口气，道：“我们等等吧。”

　　苏陌凉挑眉：“你叫她师父？”

　　许星夷示意他们到走道外的桌椅坐下，才缓缓开口道：“说来话长，我这一身本领还是她交的。总之，师父她……不是坏人。”

　　“不知道为什么。”水清瑶捂着胸口，道，“只从来到这里，我总感觉心慌慌。”

　　苏陌凉握住了她的手，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出了汗。

　　刚才那个声音，越想越像她认识的那个小昭。

　　“这个村子，为什么变成这样子了。”水清瑶托着腮喃喃道。

　　苏陌凉脑海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蒙蒙，你说，你和奶奶小时候的事情。”苏陌凉突然激动起来，“越详细越好，你为什么会被你奶奶扔进山洞里？”

　　水清瑶脸色一白，想到了一些不太美妙的画面，她叹了口气，道：“我奶奶本来对我很好，那一天她给我一颗糖，让我吃掉，我舍不得吃，就骗奶奶吃掉了。我晚上睡觉时听到外面有动静，我奶奶不在房间，我就壮着胆子出去看，就看到了奶奶……和其他人将秀儿婶子给……炼油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很疼呼吸困难，我呼唤奶奶，奶奶发现我没吃糖后拽着我来到山上，把我扔进了山洞里，饿了两天，被许星夷发现背下山。”

　　“你爷爷呢？”苏陌凉发问。似乎感觉到有什么已经快浮出水面了。

　　水清瑶：“听说是在我爸很小的时候，喂猪不小心被猪拱死了。”

　　苏陌凉继续发问：“你是不是不是你爸亲生的。”说完，她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了，有些懊恼看向水清瑶。

　　水清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我是我爸捡来的。”说完抬头看向她，“有什么问题吗？”

　　苏陌凉道：“没有，跟那个世界的蒙蒙小时候的遭遇一模一样。”

　　水清瑶疑惑：“所以……呢？”

　　“一切不一样的就在那个山洞里。”苏陌凉道，“那个世界的蒙蒙在山洞里遇到的不是躲雨的小男孩，而是突然出现的一个女人，也可以说是女鬼。她也不是被人背下山的，而是父母他们在山洞找到她的。然后下山之后，你还是在原来的世界，可她却去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个世界，奶奶生下孩子就把孩子掐死了，奶奶也被爷爷打死了，后来收养了一个男孩，男孩结婚生下了一个女儿，那个世界的蒙蒙确实是亲生的。爷爷有一天发疯把年幼的孙女扔到山里，不就也自杀了。这是那个世界蒙蒙亲人讲述的，和她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上个世界的青宁村我也去过。”苏陌凉站起身来，脸色凝重，“风格完全不一样，那里有高楼，建筑风格就像上个世纪。而这个村子，真的是贫穷，都是木头和稻草做的房屋……”

　　不对！错了！

　　蒙蒙说过，她的村子很穷，很多人家都没有通自来水和电灯。那个世界的青宁村……才是假的。

　　现在的这个青宁村，才是真的。

　　意识到这一点。苏陌凉感觉自己这次来错了地方。

　　苏陌凉抬起头道：“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水清瑶不明所以。

　　“啪啪。”身后传来两声清脆的掌声。

　　苏陌凉僵住，缓缓回头，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小昭！

　　小昭穿着一件深青色的旗袍，头发高高挽起，额前留下两缕刘海，她脸上是精致美艳的妆容，指尖骨节分明，留着长长的指甲，指甲上涂着艳丽的红色，指尖转动着一把绿色的竹骨折扇。

　　“你们好。”小昭的嘴角上扬，眼睛里也没有半点情绪，语调轻挑。

　　许星夷倒是第一个开口，恭恭敬敬道：“师父好。”

　　“我知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小昭虽是这么说，眼睛却一直看着苏陌凉。

　　苏陌凉直视着她。

　　小昭坦坦荡荡与她对视，嘴角的笑容加深，道：“好久不见，苏陌凉。”

　　苏陌凉愣了许久，才开口问：“你……你是……”

　　小昭“唰”的一下甩开扇子，转身道：“许星夷，你带着她出去。”小昭口中的“她”，自然是指水清瑶。

　　“我……”水清瑶明显不服气，但还是被许星夷冷着脸拉走。

　　待走了许久，来到院子里时，水清瑶用力抽开紧紧拽着自己的手，冷冷道：“许星夷，我要跟你绝交。”

　　若是以往，许星夷早就嬉皮笑脸过去哄他了，但是这次，许星夷只是低着头沉默。

　　水清瑶被气到，怒火无处发泄，恨恨跺了跺脚，道：“许星夷，自从你来到这里，你就变得好奇怪。”

　　见他依旧没有说话，水清瑶咬了咬下唇，道：“行，你再不说话，我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说完她就准备离开，许星夷下意识伸手要拦住她。

　　暮色世界晕染成橘色，她转身时长发发梢轻轻扫过他手背，带起一阵细痒。登山鞋鞋底碾过落叶，发出一声脆响，水清瑶感到腕间突然传来力道，惯性让她转身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

　　耳边恰好能听见他扑通扑通的心跳。

　　"蒙蒙，对不起。"他声音发颤，拇指摩挲着她泛红的眼角，"相信我，好吗？"

　　“我……”水清瑶不习惯别人靠自己太近，她想要挣脱，才发现许星夷的双手紧紧抱着她。

　　她的话音被急促的呼吸截断，他扣住她后颈的掌心发烫。

　　唇瓣相触的瞬间，所有的不愉快都化作睫毛上的水珠。她攥着他卫衣下摆的手指先是僵硬，又在他舌尖尝到咸涩时慢慢松开，像被雨打湿的蝴蝶终于收拢翅膀。

　　风卷着暮色掠过相拥的身影，路灯将两个影子叠成温柔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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